穿透那层荡漾能量屏障的感觉,并非穿过实体墙壁的阻滞,而是更像坠入一片粘稠冰冷的胶质海洋。瞬间的失重与窒息感包裹全身,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试图挤压骨骼,碾碎内脏。时间与空间的感知在这里彻底失效,唯有意识在极致的压迫下艰难维系。
这过程短暂却漫长,当那股要将人揉碎的力道骤然消失时,江望舒和顾清晏几乎是摔落在一片坚硬的、带着凉意的地面上。
惯性让她们向前翻滚了几圈才勉强稳住身形。顾清晏发出一声闷哼,感觉全身骨头像散了架,精神上的透支更是让她眼前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江望舒的情况更糟,强行连续催动逆轨能力,尤其是最后那精准到可怕的“指令断流”,几乎榨干了她所有的生命力。左腕的疤痕不再仅仅是灼热或渗血,而是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黑色坏死迹象,周围的皱纹如同干涸河床的裂痕,深刻见骨,甚至隐隐向小臂蔓延。她单膝跪地,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撕裂般的痛楚,喉咙里满是腥甜气息。
然而,求生本能压倒了一切。两人在落地瞬间便强忍剧痛,迅速靠拢,背对背警惕地环顾四周。
眼前景象,让即便有所准备的她们,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悚然。
这里不再是中控室那种充满工业科技感的空间,也非上层医院的破败陈旧。这是一个巨大的、近乎完美的球形空间。穹顶高远,望不到尽头,并非实体,而是一片深邃的、缓缓旋转的暗蓝色虚空,其中点缀着无数细碎的、如同钻石尘埃般的光点,冷漠地俯视着下方。
球形空间的“地面”,也非寻常材质,而是一种光滑如镜、漆黑如墨的奇异物质,清晰地倒映着上方那片虚假的星空,使得整个空间仿佛悬浮于宇宙之中,上下难辨,令人头晕目眩。
而在这镜面地板的中央,矗立着这个空间唯一的、也是最为诡异的物体。
那并非预想中巨大的超级计算机或复杂仪器,而是……两面镜子。
两面巨大无比、高度接近穹顶、相对而立的落地镜。
镜框是某种暗沉冰冷的金属,雕刻着与之前权限门上类似的、由沙漏与丝线缠绕的复杂符文,只是规模放大了无数倍,散发着古老而沧桑的气息。
左侧的镜子,镜面清澈无比,但映照出的并非她们二人此刻狼狈的身影,也不是上方那片虚假星空。镜中呈现的,是一片阳光明媚、绿草如茵的景象——正是她们记忆中熟悉的城市公园,那个她们本该回归的现实世界的一角。镜中景象栩栩如生,甚至能看到微风拂过草叶的摇曳,听到隐约的、属于正常世界的喧嚣车流与人声。一种温暖、安宁、充满生命力的气息,透过镜面隐隐传来,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而右侧的镜子,镜面却如同蒙着一层永不消散的浓雾,灰蒙蒙一片,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到雾气深处,有无数扭曲蠕动的阴影,以及……一个被无数暗红色能量锁链紧紧束缚、悬浮在雾气中央的、巴掌大小的黑色晶体轮廓——正是那引发一切灾祸的“黑石”!一股冰冷、死寂、充满绝望与吞噬欲望的气息,从这面雾镜中弥漫开来,与左侧镜子的生机勃勃形成地狱与天堂般的极端对比。
两面镜子之间,距离大约十米。在它们正中的位置,镜面地板上,静静地放着一本摊开的、皮质封面古朴的笔记。笔记旁,还有一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羽毛笔。
整个球形空间死寂无声,只有她们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在空旷中回荡。之前那狂暴的精神风暴和黑石意识的追击,仿佛被完全隔绝在了这个奇异的镜界之外。
“这是……什么地方?”顾清晏的声音干涩沙哑,目光惊疑不定地在左右两面镜子之间移动,“选择题现场吗?一边是回家诱惑,一边是罪魁祸首观光窗?这布置也太直白了点。”
江望舒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本摊开的笔记。逆轨者的直觉告诉她,答案或许就在那里。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一步步走向空间中央。每一步都像是在拖着千斤重担,镜面地板倒映出她蹒跚而坚定的身影,与上方星空虚影重叠,显得格外渺小又孤绝。
顾清晏紧随其后,警惕地注意着四周,尤其是那面雾镜中模糊的黑石轮廓,生怕它突然暴起发难。
走近后,她们看清了笔记上的字迹。那是顾琳的笔迹,比之前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稳定,却也透着一股深沉的疲惫与最终的释然。
【致后来的‘钥匙’:】
【当你们看到这些文字,说明你们已穿越重重阻碍,抵达‘观镜之间’。这里是第七实验室最深处,亦是‘黑石’影响最为稀薄,规则最为原始的‘间隙’。】
【左侧‘生镜’,映照的是与‘黑石’能量网络断开的、一个相对稳定的现实片段坐标。进入其中,你们有极大可能回归正常世界,但关于此地的一切记忆将被剥离,能力或将沉寂。这是‘遗忘’之路。】
【右侧‘蚀镜’,直通‘黑石’核心禁锢之地。其内部时空结构已完全扭曲,充斥着它的疯狂意志。进入其中,十死无生,你们的意识与能量将成为它彻底挣脱束缚的最后祭品。这是‘湮灭’之路。】
【而你们脚下,这‘观镜之间’本身,是第三条路。此处规则特殊,可短暂隔绝‘黑石’感知。笔记旁的‘断缘笔’,可用特定血脉之力启动,有一定概率……彻底切断‘黑石’与当前现实维度的主要锚点连接,将其放逐至更深层的虚无。但启动笔需付出巨大代价,且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失败,则笔毁人亡,加速‘黑石’复苏。这是‘抗争’之路,亦是……我未能走通之路。】
【我的时间不多了,仪式反噬已不可逆。我无法亲手终结这一切,只能在此留下信息与微末希望。如何选择,在于你们。】
【记住,无论选择哪条路,代价皆由己负。】
【——顾琳绝笔】
笔记的内容清晰而残酷,将三条道路的利弊赤裸裸地展现在她们面前。遗忘、湮灭、抗争。每一条都通往不同的终点,每一条都伴随着无法回避的代价。
江望舒的目光从笔记上抬起,再次看向那面“生镜”。镜中阳光灿烂,绿草如茵,那是她们梦寐以求的归途。只要走进去,就能摆脱这无尽的恐怖轮回,回归平凡,哪怕失去记忆,失去能力……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左手腕那狰狞的、几乎要夺取她性命的疤痕。逆轨的能力是诅咒,也是她的一部分。遗忘,真的是一种解脱吗?
顾清晏也看着“生镜”,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不甘。“忘记一切……那清晏小姨做的一切,张明、小雯他们的死,还有我们经历的这一切……就都毫无意义了吗?”她轻声问道,像是在问江望舒,也像是在问自己。
然后,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面“蚀镜”。雾气中,黑石的轮廓若隐若现,仿佛一只蛰伏的凶兽的眼睛。湮灭之路,无疑是自杀。
最后,她们的目光落在了那支看似普通的“断缘笔”上。抗争之路。顾琳未能走通的路。需要付出未知的巨大代价,成功率渺茫。这更像是一个绝望中的陷阱。
“看来,我们的房东给我们留了个毕业设计,”顾清晏试图用调侃掩饰内心的沉重,但声音里的颤抖出卖了她,“选题还挺难,选项A是格式化重装系统,选项b是直接砸了电脑,选项c是尝试手动清除一个几乎成精的病毒,成功率看脸。”
江望舒沉默着。她的理性在疯狂计算着每一种选择的概率和后果。遗忘看似最安全,但失去力量和记忆的她们,在回归那个可能并非绝对安全的“现实”后,真的能安稳度日吗?而且,这种剥离本身,是否也是一种对自我意志的抹杀?湮灭是彻底的失败。而抗争……风险极高,但至少,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左右两镜。突然,她瞳孔微缩,注意到一个之前忽略的细节。
在“生镜”映照出的那片祥和公园景象的边缘,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似乎站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身影——像极了青川高中的那个守夜人!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抬着头,仿佛正透过镜面,静静地“看”着她们。
而在“蚀镜”的浓郁雾气深处,当黑石轮廓偶尔被翻涌的能量照亮时,她似乎瞥见,在那晶体核心的位置,有一张极其痛苦、不断扭曲的……少女的脸庞一闪而过!那张脸,与顾清晏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两个细微的发现,如同两块拼图,瞬间让江望舒的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生镜的归途未必纯粹,蚀镜的毁灭亦非终点。守夜人的存在,黑石核心可能囚禁的顾影意识残片……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复杂的真相。
“我们……”江望舒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选第三条路。”
顾清晏看向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从江望舒的眼神中读懂了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手动杀毒就手动杀毒,总比被病毒气死强。怎么干?”
江望舒指向那支“断缘笔”:“笔记说需要‘特定血脉之力’。顾琳的血脉……清晏,这支笔,可能需要你来启动。”
顾清晏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支羽毛笔。笔触手冰凉,并无特异之处。她尝试集中精神,将一缕微弱的精神力注入其中。笔尖毫无反应。
“特定血脉……”她喃喃道,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蚀镜”中那隐约的少女脸庞。一个大胆的、令人心悸的猜想在她心中形成。她咬破了自己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洁白的羽毛笔笔尖之上。
嗡——
血珠接触笔尖的瞬间,那支看似普通的羽毛笔骤然绽放出柔和却坚定的白色光芒!笔杆上浮现出细密的、与镜框符文同源的亮银色纹路!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顺着手臂涌入顾清晏体内,暂时驱散了她部分的疲惫与寒意!
与此同时,那面“蚀镜”中的雾气剧烈翻腾起来,黑石的轮廓疯狂震动,发出无声的咆哮!整个“观镜之间”开始轻微震颤,上方虚假星空的旋转速度陡然加快!
“它察觉了!”江望舒厉声道,“清晏,集中精神,引导笔的力量!我来为你争取时间!”
她再次强行催动逆轨能力,不顾左腕坏死般的剧痛,将力量作用于“观镜之间”与外部空间的连接点上,试图延缓黑石意识本体的直接冲击!
顾清晏紧握发光的断缘笔,感受着笔中传来的、既熟悉又陌生的力量指引。她闭上眼睛,将全部意志沉浸其中,试图寻找那“切断锚点”的契机。
抗争之路,已然开启。最终的命运,将在接下来的分秒之间决定。
【状态:进入“观镜之间”,面临三条道路的终极抉择,选择抗争并启动“断缘笔”。】
【核心抉择:揭示遗忘、湮灭、抗争三条道路的代价与风险。】
【高光时刻:江望舒基于细节观察做出关键决策;顾清晏以血脉激活断缘笔。】
【危机升级:黑石意识察觉威胁,开始冲击“观镜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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