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无声合拢,将外界月华与纷扰隔绝。白玉阶梯向下延伸,深入一片不可思议的静谧之中。阶梯两侧石壁,并非冰冷岩石,而是某种温润如玉的材质,内里流淌着柔和如月晕的微光,照亮前路。空气清新湿润,带着泥土芬芳与淡淡异香,灵气充沛精纯,远超外界,吸一口便觉周身舒泰,先前消耗的精神力竟在缓缓恢复。下行约百阶,眼前豁然开朗。
乃是一处巨大无朋的地下溶洞,穹顶高悬,无数钟乳石垂下,并非寻常灰白,而是呈现七彩琉璃之色,微微发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溶洞中央,有一泓碧潭,潭水清澈见底,散发浓郁生机,水面无风自动,泛起粼粼波光,似有灵性。碧潭周围,是一片平坦如镜的白色玉台,玉台表面刻满繁复玄奥的纹路,似星图,又似鸟迹,与祭舞坪阵纹一脉相承,却更为古老精深。
最引人注目的,是玉台正对阶梯方向,矗立着一面高逾三丈、宽约五丈的巨大玉璧。玉璧通体莹白,光滑如镜,却非映照人影,其内里光晕流转,仿佛蕴藏着一片独立的云海星空。玉璧表面,浮雕着一幅恢宏壮丽的画卷——正是“紧那罗神鸟舞”的全景!无数身着霓裳羽衣的舞者,姿态各异,或振翅欲飞,或俯首啄羽,或引颈长鸣,环绕着一只巨大无比、神骏非凡、尾羽展开如七彩云霞的“紧那罗”神鸟主舞者。每一尊浮雕都栩栩如生,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灵动韵律与神圣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壁而出,翩然起舞。
“天爷嘞……”顾清晏踏入此间,瞬间睁大了眼,呼吸都为之一滞,她的抽象思维被这超越想象的景象彻底点燃,“这哪里是山洞,这分明是把整个星空和春天都塞进了宝石盒子里!看那石头,像不像凝固了的彩虹糖?这水……哎呀,闻着就跟刚掐出来的嫩芽尖儿泡的蜜水一样,甜丝丝的!还有那大玉片子……”她指着那面巨大玉璧,兴奋地几乎要手舞足蹈,“上面的人儿和鸟儿,活得!眼珠子都会转!你看那个扭脖子的,是不是在冲咱们使眼色?这地方,比过年唱的社戏台子还要热闹一千倍!”她将溶洞的瑰丽景致比喻成孩童幻想中的珍宝盒与糖果世界,充满了天真烂漫的惊叹。
江望舒眸光扫过整个溶洞,逆轨感知如水银泻地,细致探查每一寸空间。此地能量结构稳定而精妙,自成循环,与外界污浊截然不同,乃是一处罕见的洞天福地,且保存完好,未被斗篷人邪法侵染。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面巨大的神舞玉璧之上,傩面下的眉头微蹙。
“虹非虹,糖非糖,不过地脉灵机凝结之象,惑人耳目罢了。”她语气平淡,一如既往地戳破顾清晏诗意的幻想,带着理性的冷峭,“潭水生机盎然,然过犹不及,久浸恐生幻象。至于这玉璧……”她上前几步,靠近细观,指尖虚抚过浮雕上那些舞动的身影,“刻画虽精,韵律暗藏,然神意隔膜,徒具其形,未得其魂。更似……一幅待激活的阵图,或是一卷需特定钥匙方能翻阅的功法秘籍。”她瞬间看穿玉璧的本质,并非单纯装饰,而是传承的关键载体,语气中并无太多惊喜,反而带着审视与警惕。“设此重重关卡,藏此秘境,若仅为此璧,未免小题大做。恐其后手,更甚于此。”
“秘籍好呀!”顾清晏凑到玉璧前,几乎将脸贴上去,看着那些流转的光晕,“这不就是现成的师父嘛!都不用开口,比书院里那些捧着书本念经的教习强多了!就是不知道这‘师父’脾气咋样,会不会考校功课?”她已经开始将玉璧拟人化,并思考如何与之“互动”。
就在顾清晏话音刚落的刹那,那面巨大的玉璧仿佛被无形之手触动,骤然发生了异变!
璧中流转的光晕骤然加速,那些浮雕的舞者与神鸟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动作!起初极慢,如同冰河解冻,继而越来越快,最终化作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流光幻影!无数舞姿、步法、手势、乃至眼神与呼吸的配合,以超越肉眼捕捉的速度,在玉璧上演绎、组合、变幻!同时,一道道无声却直抵灵魂深处的玄妙韵律、古老歌诀、以及蕴含在舞蹈动作中的能量运转法门,如同潮水般涌入二人的识海!
这并非温和的传授,而是霸道直接的灌注!信息量庞大到恐怖,若非二人精神力远超凡俗,只怕瞬间就会被冲击成白痴!
“呃!”顾清晏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只觉无数色彩、声音、动作的碎片在脑中爆炸,织梦感知自发运转,试图将这些混乱信息梳理、归类,化作她所能理解的意象。“慢点慢点!这师父上课也太心急了些!一锅粥全倒进来,也不怕噎着弟子!”她强忍头痛,努力将那些舞蹈动作想象成“流动的云彩”、“跳跃的火苗”、“缠绕的藤蔓”,将韵律歌诀想象成“风穿过竹林的声音”、“雨水滴落叶片的声音”,用自己的方式艰难地消化着。
江望舒亦是身形微震,但瞬间稳住。她的逆轨感知在此刻展现出惊人优势,并非被动承受,而是主动“慢放”和“解析”这些汹涌而来的信息流。她将每一帧舞蹈动作拆解,分析其与天地能量共鸣的节点,将每一段歌诀韵律剥离,追溯其蕴含的规则之力。她的左臂时序印记微微发热,辅助她在这信息的狂潮中保持绝对的冷静与洞察。“填鸭之势,粗暴无文,若非神识坚韧者,得此传承亦是取死。”她冷声点评,语气中带着对这种传承方式的不屑,但眼神却锐利如鹰,不肯放过任何一丝细节,“然,其中确有玄妙,尤以那模拟神鸟振翅、引导地脉灵机周天循环之法,暗合自然之道,或对梳理紊乱时空有所裨益。”
玉璧传承的灌注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方才缓缓停止。璧上光影恢复平静,浮雕依旧,仿佛方才的惊天动地只是一场幻梦。但二人脑海中多出的海量信息,却真实不虚。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
玉璧光芒再次变化,由莹白转为淡淡的金色。璧中景象一变,不再展示完整舞姿,而是浮现出三个独立的、静止的舞者虚影,每个虚影都摆出一个极其复杂、违背常理的起始姿势,周身标注着无数能量运行的箭头与节点,旁边配有古老的文字注解,似是三个具体的、高难度的舞诀片段。
同时,一个苍老、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意念,直接在二人心中响起:
“示尔以渔,授尔以基。然法不可轻传,缘不可强求。此三式,乃《霓羽破云舞》、《灵雀衔枝诀》、《百鸟朝凤引》之起手。三日内,择一而悟,形神兼备,引动此间灵机共鸣者,可入下一关。失败者,抹去相关记忆,送出秘境。”
传承,亦是淘汰。时限三日,三选一,要求极高。
顾清晏眨巴着眼,看着那三个姿势古怪的虚影,抽象思维又开始活跃:“这是让咱们点菜呢?三个招牌菜,只能选一个尝,还得做出师傅满意的味道来?《破云舞》听着霸气,像要上天摘星星;《衔枝诀》秀气,像是给小鸟梳羽毛;《朝凤引》热闹,怕是得招呼一堆帮手来唱大戏……选哪个好呢?”她并未被难度吓倒,反而觉得有趣,开始凭直觉衡量。
江望舒目光扫过三个虚影及其注解,大脑飞速运转,逆轨感知模拟着每一个动作可能引动的能量变化。“《破云舞》刚猛,擅攻坚破障,于时空撕裂处或有用武之地,然消耗最巨,与汝心性不合。《衔枝诀》精巧,重控制与微操,于织梦幻术有增益,然失之格局。《朝凤引》……”她目光停留在第三个虚影上,此式看似平和,实则内蕴磅礴生机,有引导、汇聚、净化灵机之效,注解中更提及“凤鸣清越,可涤邪祟,安地脉”。“此式……或可化解星陨之峡戾气,安抚躁动时空,与吾等初衷最为契合。”她瞬间做出判断,选择基于理性分析与最终目的,精准而冷酷。
“那就它了!”顾清晏对江望舒的判断深信不疑,立刻锁定《百鸟朝凤引》的虚影,开始仔细观摩记忆那复杂的起手式与能量运行路线,嘴里还嘀咕着,“招呼百鸟来朝……这排场,够大!希望来的别都是麻雀乌鸦,得来几只漂亮的!”
二人不再多言,立刻沉浸于对《百鸟朝凤引》起手式的领悟与演练之中。洞中无日月,唯有玉璧金光流转,映照着两道专注的身影。一场与时间赛跑,关乎能否获得真正神鸟舞传承的严峻考验,就此展开。而潭水之外,斗篷人及其背后势力的阴影,或许正在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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