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罗道小屋的地下“共鸣厨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自那位神秘老人交付最终使命并消散后,他所提及的“传承的试炼”便无声无息地启动了。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炫目的光效,只有一种弥漫在“场域”核心处的、无形的压力,如同深海的水压,考验着每一个试图接近“时光之核”的灵魂。
李瑞谦和韩智慧站在厨房边缘,紧张地注视着场地中央的金珉俊。就在刚才,珉俊还和他们一起讨论着如何应对可能到来的“镜厅”威胁,下一秒,他的眼神就失去了焦距,身体微微晃动,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绳索牵引,意识已然脱离了现实。
“珉俊!”智慧惊呼一声,想要上前,却被瑞谦一把拉住。
“别动!”瑞谦的声音低沉而急促,他的味觉此刻正清晰地“尝”到一股极其复杂、混乱的能量流包裹着珉俊,那味道如同打翻了的调味架,酸甜苦辣咸涩腥冲交织在一起,令人头晕目眩。“是试炼……开始了。我们介入不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以珉俊为中心,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剥落。熟悉的厨房墙壁如同被水浸湿的画卷,色彩流淌、变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的、由无数破碎影像和声音构成的旋涡。那是珉俊的记忆碎片,被“时光之核”的力量强行抽取、编织成了一个只属于他的幻境牢笼。
“他必须独自面对。”瑞谦紧盯着那片混沌,眉头深锁,“老先生说过,我们必须分别面对自己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执念。”
智慧的手紧紧攥着衣角,她的共情能力让她能模糊地感知到那片幻境中翻涌的激烈情绪——迷茫、焦虑、还有一丝深藏的恐惧。她帮不了他,这种无力感让她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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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珉俊感觉自己像是一片被卷入激流的叶子,天旋地转之后,重重地“摔”在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脚下是冰冷光滑的地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油脂和高档香氛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味。耳边是锅铲与铜锅碰撞的尖锐声响,侍应生快速而低声的报菜名,以及主厨压抑着怒火的呵斥。
这里是“镜厅”?不,是比“镜厅”更早的地方,是他曾在意大利求学、工作过的那家声名显赫的米其林三星餐厅的后厨。
“金!你的酱汁!温度高了0.5度!你是想用这玩意儿谋杀客人的味蕾吗?”一个冰冷、刻薄,带着浓重意大利口音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珉俊猛地回头,看到了那位以严苛和完美主义着称的主厨——马西莫。他正用一把勺子舀起珉俊刚调好的红酒酱汁,只是沾了沾唇,便一脸嫌恶地将整勺酱汁甩进了水槽。
“重做!在你做出能让我灵魂颤抖的酱汁之前,不许离开你的岗位!”马西莫的眼神如同手术刀,将他钉在原地。
珉俊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那里面握着他视若生命的厨具。周围的其他厨师如同精密的仪器,沉默而高效地运转着,没有人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流水线上一个出了故障的零件。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重物压在他的肩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这是他曾经无数次在噩梦中重温的场景,对自身技艺的怀疑,对权威评判的恐惧,对融入不了那个冰冷精英圈子的孤独。
“不……不是这样的……”珉俊试图反驳,但他的声音淹没在后厨的噪音中。
场景骤然切换。
不再是奢华的后厨,而是一个狭窄、闷热,但充满了温暖香气的小厨房。是他的外婆家。年迈的外婆正背对着他,在灶台前忙碌,哼着不成调的乡谣。锅里炖着简单的土豆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那是他童年记忆里最安稳、最幸福的味道。
“我们珉俊啊,以后想做什么?”外婆没有回头,声音温和而慈爱。
“我想做好吃的!像外婆做的一样好吃的菜!”幼年的自己,声音清脆地回答道。
“好吃的菜啊,不在调料多少,不在盘子多好看。”外婆慢慢搅动着汤锅,“在于心里想着吃的人。想着他吃了会不会开心,会不会暖和,会不会想起一些好的事情……”
童年的话语如同清泉,流入他焦灼的心田。然而,这温馨的画面突然开始扭曲、褪色。外婆的身影变得模糊,厨房的墙壁如同融化的蜡像般坍塌。
“想着吃的人……想着吃的人……”外婆的声音在空旷中回荡,渐渐变成了马西莫主厨的咆哮,“你的菜没有灵魂!金!你没有自己的声音!”
幻境再次剧变。这一次,他站在自己那间曾经营失败、最终关门大吉的小餐馆中央。空荡荡的桌椅积满了灰尘,空气中是霉味和湿败的气息。墙上还贴着一张褪色的菜单,上面那些他苦心钻研的、融合了东西方特色的创意菜名,此刻看起来像是一个个讽刺的笑话。
“看啊,这就是你追求的‘自己的声音’?”一个穿着笔挺西装,面容模糊,却散发着“镜厅”那种冰冷理性气息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是崔秉煜的轮廓,却又融合了马西莫主厨的严厉,“脱离了传统的支撑,失去了精准的控制,你的‘创意’不过是无根的浮萍,注定失败。”
珉俊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失败的阴影,对自身定位的迷茫,对“初心”是否太过幼稚的怀疑……这些他一直以来试图用插科打诨和忙碌掩饰的恐惧,此刻被幻境无情地放大、具象化。
“不是的……我不是……”他徒劳地辩解,声音虚弱。
“那你是什么?”马西莫、崔秉煜、甚至那个失败的餐馆房东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质问他,“一个在高级餐厅里格格不入的异类?一个守着乡村小店没有追求的厨子?还是一个连自己餐厅都保不住的失败者?”
幻境开始崩坏,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四处飞溅。他看到了瑞谦恢复味觉时专注而强大的侧脸,看到了智慧与他人共情时散发出的温柔光辉,甚至看到了“镜厅”那些研究员们操控仪器时冷静自信的模样。唯独他自己,他的形象在这些碎片中支离破碎,找不到一个稳固的锚点。
“我需要瑞谦的精准……需要智慧的共情……没有他们,我什么都不是……”一个声音在他内心响起,充满了自我否定。这是他深藏的依赖,也是他恐惧的源头——害怕独自承担,害怕独自面对自己的“不够好”。
就在他被这些负面情绪吞噬,几乎要放弃挣扎的时候,幻境的混乱中心,忽然出现了一抹极其微弱的、却异常稳定的光。
那光芒中,浮现出一张粗糙的木制餐桌。那是全罗道小屋里的那张旧餐桌。桌上没有精致的餐具,没有炫技的菜肴,只有一碗冒着热气的、最简单的白米饭,旁边放着一小碟外婆常做的、色泽深沉的酱油腌菜。
一个平静的、属于他自己的声音,穿越了所有嘈杂的质问和否定的噪音,清晰地响了起来:
“你是谁?”
珉俊愣住了。
那个声音继续问道,不带任何评判,只是纯粹的探寻:“当你第一次拿起厨刀,不是为了得到星星,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更不是为了对抗谁,是为了什么?”
幻境中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马西莫的咆哮、崔秉煜的嘲讽、失败阴影的低语,都迅速远去、淡化。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那碗白米饭和那碟腌菜上。记忆中,外婆布满皱纹的手将腌菜夹到他碗里,笑着说:“我们珉俊多吃点,长得壮壮的。”
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米其林的荣誉,不是为了对抗“镜厅”的冰冷,甚至最初,也不是为了治愈谁的创伤。
最初,最初的那个念头,简单得可笑,也纯粹得动人。
他只是……想看到吃他做的菜的人,脸上能露出像外婆看到他狼吞虎咽时,那种满足而温暖的的笑容。
他想创造一种连接,一种通过食物传递的、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温暖。
“我……”珉俊开口,声音不再颤抖,带着一种重新找回的坚定,“我是一个想让别人吃了我的菜,能感到一点点幸福的人。”
就这么简单。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张粗糙的木制餐桌光芒大放,迅速扩大,将周围所有破碎、扭曲的记忆幻象全部推开、抚平。米其林的后厨消失了,失败的餐馆消失了,所有质疑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依然站在一个“厨房”里,但这个厨房不再是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它空旷、洁白,只有中央摆放着那张熟悉的木桌,桌上放着最简单的炊具和最新鲜的食材。
一个由光构成的、模糊的老人的身影出现在餐桌旁,对他微微颔首。
“那么,金珉俊,”老人的声音直接在他心中响起,“为你自己,也为任何一个可能踏入此间的、孤独的灵魂,烹制一道菜吧。不需要炫技,不需要深刻,只需源自你本心的味道。”
珉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幻境中的空气此刻无比清新,带着雨后泥土和青草的芬芳。他走到桌前,看着那些普通的食材——一颗饱满的番茄,几枚新鲜的鸡蛋,一小把翠绿的香葱。
他没有去想复杂的技巧,没有去考虑能量的共鸣,甚至没有去刻意回忆任何具体的过往。他只是遵循着内心最原始的冲动,清洗,切配,打散鸡蛋,热锅,下油……
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犹豫。当鸡蛋液滑入热油,发出“滋啦”一声悦耳声响,当番茄的酸甜香气在高温下迸发出来,与蛋香葱香融合在一起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充实感包裹了他。
他做的,只是一道最家常的番茄炒蛋。
当菜肴完成的瞬间,柔和而强大的光芒自餐盘中升起,并非来自“时光之核”的外力,而是源自他内心深处,那道被重新擦亮的、名为“初心”的火种。这光芒稳定而温暖,驱散了所有迷惘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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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罗道小屋的共鸣厨房内,包裹着珉俊的混沌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他身体一晃,瑞谦和智慧立刻上前扶住了他。
“珉俊!你怎么样?”智慧急切地问,她能感觉到,珉俊身上那种焦躁不安的能量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坚实的力量感。
珉俊缓缓抬起头,眼神清澈,虽然带着一丝疲惫,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明晰。他看了看周围关切的面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它们。
“我好像……”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不同于以往那种玩世不恭的、真正轻松而释然的笑容,“……刚刚给自己做了一道这辈子最好吃的番茄炒蛋。”
他没有详细描述幻境中的挣扎,但瑞谦和智慧都从他眼神的变化和那稳定下来的“场”中,明白了他已经通过了属于自己的试炼。他找回了他的“独奏”能力——不依赖任何人,仅仅作为厨师金珉俊本身,所能创造出的、最本真的味道与连接。
珉俊的目光投向厨房角落那张真实的旧餐桌,轻声说道,既是对伙伴,也是对自己:
“原来,我从来不需要成为别人。我只需要……回到那个最初只想用食物让人开心的、傻乎乎的小子就够了。”
他的独奏,已然完成。而团队的乐章,还将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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