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北大学的初夏,总弥漫着一股旧纸张、尘埃与焦虑混合的独特气味。研究生宿舍楼里,空调的嗡嗡声也压不住键盘敲击的疾风骤雨,那是毕业论文最后冲刺的节奏。唯有三楼东头那间小小的档案学专业研究室,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
张明从一堆泛黄的线装书和复印档案中抬起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电脑屏幕上,文献管理软件的界面开着,论文标题是《明初科技跃迁的非典型因素探微——以“张明远-林庆云-苏婉清”知识传承链为中心》。进展缓慢,瓶颈在于核心史料《忠勇伯张明远手稿》的官方影印版内容,与他三年前在江南某民间收藏家处偶然瞥见的几页残稿笔记,存在微妙的、难以解释的差异。
官方影印版他早已烂熟于心:那些超越时代的化学式(虽然以明代常见的炼丹符号混杂着一些奇特标记表示)、简陋却精准的人体解剖图、奇特的机械草图。但民间残稿的边角处,有几处用极淡墨迹、以一种近乎速记的潦草笔法写下的辅注,字句零散,风格迥异,像是情绪激动的即时记录,又像是不愿被他人轻易读懂的秘密。
比如,在一幅描绘显微镜(张明远称之为“显微镜”)原理的草图旁,官方版只有“以水晶磨制凸透镜,叠而观之,细物毕现”的说明。而残稿边缘却有一行小字:“又见大肠杆菌!这见鬼的时代连琼脂都没有……记录,必须记录,哪怕他们现在不懂。”
又比如,一份关于预防天花“人痘法”改良的论述末尾,残稿多出一段:“牛痘!牛痘安全得多!但怎么解释病毒、抗原?该死,只能先埋个伏笔,希望后人能挖出来。”
这些碎片如同磁石,牢牢吸住了张明的好奇心。它们太“现代”了,不仅仅是知识上的超前,更像是一种浸透在字里行间的、来自另一个知识背景的思维习惯和情绪烙印。官方版手稿像是精心整理过的学术报告,而残稿注释则像是一个穿越者的私人日记,充满了急迫、孤独与现代人的吐槽。
“补遗……一定还有补遗,或者原始草稿未被收录。”张明喃喃自语,关掉论文文档,打开了学校图书馆的珍本档案数据库。他的权限只能访问公开目录。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明代”、“科技”、“手稿”等标签下的条目,最终停留在一个不起眼的链接上:
“《忠勇伯张明远手稿·补遗》(馆藏编号:m-b-ZmY-007)数字化扫描件(部分)。注:此部分内容为民国时期重新装裱时于夹层中发现,文字奇诡,多有涂抹加密,释读困难,学术价值待考。访问权限:副教授及以上,或特别申请。”
张明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夹层!加密!
他几乎是扑到键盘前,开始撰写特别访问申请。理由充分:与博士论文核心论证直接相关,涉及重要史料辨伪与补全。他附上了那几页残稿的照片与初步分析,强调了其中矛盾与可能蕴含的重大信息。邮件发送出去后,便是焦灼的等待。三天后,导师的电话来了,语气带着惊讶:“批了!图书馆古籍部的老陈直接打的电话,说你的申请引起了他们的兴趣,让你明天上午就去,他亲自带你进珍本库。”
珍本库在地下,恒温恒湿,光线柔和。空气里是更浓郁的樟木与旧纸气息,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副研究员老陈是个干瘦严肃的中年人,话不多,将张明领到一个独立的阅览隔间,桌上已经放着一个打开的仿古锦盒,里面是薄薄一册纸页颜色明显更深、质地也更脆的册子,以及一台高清晰度的零边距扫描仪和专用阅览灯。
“就是它。民国时从原手稿封皮夹层里剔出来的,一共二十二页。你看,”老陈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正文是工整的馆阁体,但你看这些空白处、行间,还有背面。”
张明凑近。灯光下,那些“文字”显现出来。并非汉字,也非任何一种他熟悉的古代少数民族文字或外来语。它们更像是一套自成体系的符号:有些像极度简化的几何图形(三角形、圆形带箭头、波浪线),有些像英文字母的变形体,但又完全不同,夹杂着许多奇怪的数字和标点排列。字迹是暗红色的,疑似朱砂混合了其他颜料,历经数百年,依旧刺目。
“我们试过各种密码本,包括当时的军事密码、江湖暗语、乃至一些宗教符咒,都对不上。”老陈推了推眼镜,“有点像随意涂抹,但排列似乎又有规律。你看这页背面,图形和符号的排列,是不是隐约对应着正面的天体运行图?”
张明屏住呼吸,他的目光在正面那幅精确的太阳系行星轨道示意图(哥白尼体系!),与背面那些诡秘符号之间来回移动。一个疯狂的念头击中了他:这不是古代的密码,这是一种……个人化的、基于现代知识体系创造的速记或加密系统!张明远在害怕什么?或者,他想对谁隐藏?又想向谁诉说?
“我能拍照吗?仔细研究。”张明的声音有些干涩。
“可以,只能用馆内设备,签署保密协议。扫描仪你可以用,但不能带走数据。”老陈指了指扫描仪,“祝你好运,小伙子。这东西在这里躺了半个多世纪了,看你能不能叫醒它。”
接下来的两周,张明如同着魔。他几乎住在了珍本库隔壁的研究室。高清扫描件铺满了电脑屏幕。他放弃了从历史密码学入手的思路,转而将那些符号视为一种“图形编码”。他开始尝试最笨的方法:统计出现频率,寻找重复模式;将符号与正面正文中可能对应的关键概念(如“星辰”、“血脉”、“元气”、“硝石”)强行关联;甚至尝试用最基本的字母替换法,假设那些类似变形字母的符号对应拼音或英文。
进展缓慢,挫折感如影随形。直到一个深夜,他盯着屏幕上几个反复出现的、类似“@”、“#”、“%”的符号组合,脑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这些符号在现代计算机键盘上常见,但在明代……绝无可能!除非书写者潜意识里带着现代键盘布局的记忆!如果……如果这不是文字加密,而是一种基于现代输入习惯的“形码”或“音码”转换?
他猛地抓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一个简化的键盘布局图(qwERtY布局),然后将那几个符号试着对应到键盘位置上。“@”像小写的“a”带个圈?“#”像“井”字,但在键盘上……是数字“3”的上档键?不对,思路错了。
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研究室书架上一本《医学简史》,封面上是希波克拉底的誓言。希波克拉底……希腊……字母!
一个更清晰的念头炸开:不是英文键盘,也许是……拼音?或者更直接的,英文字母本身?但张明远那个时代,系统接触英文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他本来就会!
张明坐直身体,血液微微发热。他选出几个看起来最像扭曲拉丁字母的符号:一个像拉长的“S”,一个像缺少一横的“A”,一个像倒过来的“e”。他假设它们就是对应的英文字母。然后,他寻找这些符号出现的最简单词汇组合——通常高频短词可能是“I”、“am”、“the”、“and”等。
经过无数次试错和排列组合,当他把一组频繁出现、由三个符号组成的短词,假设为“I am”时,一部分符号与字母的对应关系似乎勉强成立。他颤抖着将这个初步的、漏洞百出的“密码本”应用到第一页背面最长的一段符号序列上。
屏幕上,杂乱无章的符号开始被替换成英文字母。得到的是一串同样杂乱无章的字母组合,夹杂着数字和依然无法识别的图形。但其中,出现了几个可以辨认的英文单词碎片:“lonely”、“year”、“remember”、“home”。
虽然只是碎片,却像黑暗中劈开的第一道裂缝。张明的心脏狂跳起来,手心里全是汗。他没错!这是一种基于英文(或至少掺杂大量英文)的混合加密!张明远,这位明初的神秘科技先驱,在用一种只有可能来自未来的语言,记录着他最深层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思绪!
真相,如同深埋地底的古船,终于露出了一角锈蚀的龙骨,沉默地指向浩瀚而黑暗的海洋。而张明,这个数百年后的青年,正站在悬崖边,手中握着第一把可能打开时空对话之门的、锈迹斑斑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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