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血手术在后世属于烂大街的技术,哪怕一个小小的乡镇卫生院都可以轻松完成。
但是在秦朝,这妥妥属于独一无二的黑科技,领先全世界两千年。
从西河县医院返回的路上,陈善不厌其烦的答疑解惑,尽量打消老丈人的疑虑和担忧。
嬴丽曼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生怕父皇错过救命的唯一机会。
“众手拾柴火焰高。”
“老妇公您子女众多,每人贡献一点,损耗微乎其微。”
“而您的毒血直接废弃掉,也无需再输入换血者体内。”
“咱们秉持少量多次,循序渐进的原则,完全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
“您就算信不过我,信不过程博简,难道还信不过曼儿吗?”
“她绝对不会害您的。”
嬴丽曼连连点头:“是呀,请父亲相信女儿一次。”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会把您的病给治好。”
嬴政爱怜地轻抚着她的秀发:“为父当然信得过你。”
“如此,我这条性命就交给你们了。”
陈善高兴地拍手:“老妇公,小婿多了不敢说。”
“做完换血手术后,至少为您延寿十载。”
“但凡少一天,您拿我试问。”
嬴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微微颔首。
朕要是多活十年,始皇崩于沙丘岂不是成了空论?
你的‘志在天下’又该如何实现呢?
世事无常,匪夷所思。
普天之下最盼着他死的人,竟然亲手挽救了他的性命。
陈善,你的运气似乎比朕差了一点点呀。
车队抵达府邸后,夫妻俩一左一右体贴地搀扶着嬴政。
三人有说有笑,比之前更显得亲密了许多。
扶苏目睹此景,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随便找了个理由便独自回房。
“兄长!”
嬴丽曼既心疼又愧疚,想起始作俑者,回头狠狠剜了陈善一眼。
‘跟我有什么关系?’
‘明明是他自找的。’
陈善不以为然地别过头去。
华灯初上,夜幕降临。
扶苏侧身躺在床榻上,蒙着被子闭目假寐。
远处街市的喧哗吵嚷声若有若无地传入院落,搅得他心烦意乱,无法入睡。
为什么?
他到底哪里不对?
不知从何时起,无论他做什么,在父皇眼中都是错。
轻则训斥责骂,重则惩戒禁足。
孩儿的诸般作为,就这样让您看不惯吗?
他心头忽的冒出一个想法——假如真如陈善所言,一封伪造的遗诏送到眼前,我是否会……
答应让扶苏猛地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
“兄长,你睡下了没有?”
门外温柔动听的嗓音响起,嬴丽曼在两名侍女的陪伴下,静候屋内的回音。
“小妹,你怎么来了。”
扶苏匆匆披上外衣,深呼吸几次,作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嬴丽曼审视一番后,心里松了口气。
“小妹怕你待得烦闷,特来邀你外出散散心。”
“近日塞外胡人部族接连入城,西河县里热闹得很。”
“兄长愿意陪我一起去走走吗?”
扶苏猜出了她的意图,婉拒道:“你现在怀有身孕,自当小心谨慎,还是不要到处走动为好。”
嬴丽曼直接上手拉住他的胳膊:“怕什么,这不是有兄长在身边吗?”
“你随我来吧。”
扶苏害怕两人拉扯时动了胎气,只得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夜色已深,千家万户灯火通明,将街市照得明亮如昼。
城中比前些日子又热闹了几分,即使有护卫开路,行进的速度依旧十分缓慢。
“修德出身草莽,行事随心所欲,我说他不是一回两回了。”
“平素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小妹替他赔个不是。”
“请兄长看在你我的情面上,不要和他这粗人计较。”
嬴丽曼盈盈行了一礼,态度十分恳切的致以歉意。
扶苏深深地叹了口气:“为兄岂是小肚鸡肠之辈。”
“再说……妹婿并无过错。”
“或许是我看不懂吧。”
嬴丽曼顿时来了精神:“别说兄长了,小妹多半时候也搞不清他是怎么想的。”
“但我知道一件事——凡是修德想做的,八九成都不会错。”
“他那班下属个个身怀绝技,心高气傲,唯独对他一人俯首帖耳。”
“兄长你细想一下,倘若没有那个本事如何服众?”
“娄县丞称赞我夫君是‘非常人行非常之事,我觉得虽然有过誉的成分,但也相差不多。”
扶苏眉头微蹙,心情复杂地看向身边的嬴丽曼。
小妹,你是想安慰我的对吧?
怎么我越听心里越难受呢。
“前边是什么地界?”
“篝火点点,曲乐悠扬。”
“难道是有什么节会?”
扶苏故意岔开了话题,指着苍茫夜色中一团团火光说道。
嬴丽曼观望了片刻,鄙夷地摇了摇头:“无需管它。”
“西河县的牛马市就设在临南河沿岸,胡儿便在附近安营扎寨,一来能省些住宿的花销,二来方便看管自家的牲畜。”
“瞧他们载歌载舞的样子,应当又在酗酒狂欢。”
“每年都是这样,烦不胜烦。”
扶苏哦了一声,随口问道:“胡人醉酒之后会闹事吗?”
嬴丽曼掩嘴轻笑:“兄长当西河县是什么地方,轮到到他们撒野吗?”
“我夫君说过,皮鞭棍棒教不会的规矩,矿坑和采石场总教得会。”
“若是还不知死活,唯有把他们种在地里肥田了。”
说罢,她面有得色地讲述:“胡儿的秉性欺软怕硬,在西河县可是乖顺的很。”
“不过等出了关之后,他们立马原形毕露。”
“互相掠夺残杀起来,比野兽都要凶狠。”
“此时河边的火堆旁,说不准酝酿着许多大买卖呢。”
扶苏好奇地问:“大买卖?”
“小妹你说的是……”
嬴丽曼笑着解释:“兄长外出游玩时,可曾听人说起过——饮西河美酒,打草原老友。”
扶苏下意识摇了摇头。
嬴丽曼侃侃而谈:“胡儿尝过西河县的烈酒,将其奉为琼浆玉液,欲罢不能。”
“可酒水价高难得,即使变卖家当,也难以满足口腹之欲。”
“何以解忧?”
“唯有对草原上的老朋友下手了嘛。”
“每年来西河县的胡人部族,总不乏利欲熏心之辈。”
“两杯烈酒下肚,互相攀扯一下情分,便结成了短暂的同盟。”
“等笼络到足够的人马,选好了下手的目标,就趁着入冬之前集结北上打草谷。”
“若是成事,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遇到硬茬子,这群乌合之众立刻一哄而散,少数还会逃回西河县寻求庇护。”
“说起来,县内的大族也有参与其中者。”
“修德常念叨——种地十年一场空,创业三年成富翁。”
“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他起的坏头。”
扶苏没理会对方絮絮叨叨的发牢骚,而是不可置信地问:“北上打草谷?”
“小妹,恕兄长孤陋寡闻。”
“你真的没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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