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屈真理号”的观测中心内,气氛凝重如铁。巨大的屏幕上,三艘青白色星槎如同逆流而上的鲑鱼,在布满扭曲金属和能量乱流的坟场通道中谨慎前行。黑暗天使的技术神甫们不断报告着星槎周围异常飙升的物理读数——时空曲率起伏不定,辐射峰值足以瞬间气化最厚重的装甲,偶尔还有零星的、失去蜂巢统一指令但仍遵循着最后“清理”逻辑的构造体残骸发动自杀式袭击。
然而,青冥宗的星槎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最危险的区域。它们表面流淌的青光并非单纯的护盾,更像是一种能与周围混乱规则产生微妙共振的“调和场”,将致命的能量乱流轻柔地“推开”或引导至无害的方向。对于构造体的攻击,星槎也从不硬抗,而是射出几道蕴含奇特频率的灵光,让那些构造体残骸的动作瞬间变得迟滞、不协调,仿佛其内部的逻辑电路被暂时“干扰”或“安抚”,最终茫然地漂浮开去。
莱恩·艾尔庄森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紧锁的眉头并未舒展。青冥宗展现出的手段越是精妙,他内心的警惕就越深。这种超越帝国理解的力量,本身就是一种潜在的威胁。
“他们接近核心区了。”首席导航员报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屏幕上的残骸密度陡然增加,空间扭曲得像一团被揉皱的纸,连星光都被拉扯成怪异的线条。
核心废墟边缘,凌尘所在的星槎停了下来。再往前,是连青冥宗的“调和场”都难以完全化解的、极度混乱的规则区域,仿佛宇宙的伤疤在此溃烂流脓。
“此地规则已近崩坏,蛮力难入。”玄矶长老沉声道,他手中托着一方古朴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需布‘定寰宇清微阵’,暂稳一方天地,方可进行下一步。”
三艘星槎呈三角阵型展开,青光流转,彼此连接,构成一个巨大的等边三角形。玄矶长老与随行弟子们盘坐于虚空(通过星槎生成的灵能平台),手掐法诀,口中吟诵着玄奥的音节。无数闪烁着符文的青玉阵基从星槎中飞出,精准地嵌入周围空间的特定节点。渐渐地,一个覆盖了数公里范围的柔和青光领域形成,领域内的空间扭曲明显减轻,狂暴的能量流也变得温顺了许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
“阵已成。”玄矶长老颔首。
妙音元君则闭目凝神,她的感知如同水波般向外扩散,小心地避开那些充满敌意和混乱的规则碎片,探寻着光粒的准确位置和“状态”。她的眉头微蹙:“奇点内部,诸念交织,混乱异常。有冰冷的逻辑,有温暖的守护,有坚定的意志,亦有……喧嚣的欲望。它们彼此冲突,几近失衡。”
凌尘站在星槎之首,衣袂飘飘。他望向那片连光线都似乎被吞噬的绝对黑暗深处,那里正是光粒所在。“接下来,便需以心韵相引,导其归流。”
他盘膝坐下,双手虚抚,仿佛在弹奏一架无形的古琴。没有声音传出,但一种极其微妙、蕴含着“清、静、和、寂”意境的灵能波动,如同涓涓细流,穿透了“定寰宇清微阵”的屏障,缓缓流向黑暗深处。这不是攻击,也不是控制,而是一种邀请,一种示范,一种将自身和谐的心境韵律向外投射的尝试。
逻各斯学会,索萨的静修室。
在“明镜止水诀”的帮助下,索萨的心灵逐渐如同一面被擦拭干净的古镜。他清晰地“看”到了凌尘那平和而坚定的心韵律动,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光芒,穿透遥远的空间,传入他的感知,也传向那混乱的光粒。
他也更清晰地感知到了光粒内部的状况。那就像一座充斥着各种尖叫、低语、怒吼和冰冷计算的疯人院。蜂巢的逻辑碎片仍在徒劳地试图重组,织梦者的悲愿如同幽魂般徘徊,帝国的意志碎片散发着坚定的光芒但也显得格格不入,而色孽注入的欲望能量则像油污一样污染着一切。
当凌尘的“心韵”流入时,光粒的混乱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那些相互冲突的规则碎片,仿佛被一种更高层次的、包容性的韵律所吸引,开始出现微弱的、趋向于某种和谐排列的迹象。尤其是代表青冥宗和谐之道和织梦者温暖情感的碎片,与凌尘的韵律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光芒稍稍亮了一些。
然而,这种平衡极其脆弱。代表奸奇诡诈规则的信息碎片,如同隐藏的毒蛇,突然扭曲变化,试图模拟凌尘的韵律进行干扰;而色孽的欲望能量则如同跗骨之蛆,缠绕上来,试图将这股平和的韵律扭曲成更加刺激、更加堕落的形态。
索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能感受到光粒内部的激烈拉锯。凌尘的引导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不仅可能前功尽弃,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就在这时,索萨福至心灵。他回想起“明镜止水诀”的精髓——观照而不介入。他没有试图用自己的意识去直接帮助凌尘,而是将自身刚刚达到的“止水”心境,作为一种纯净的“背景板”,通过那微妙的连接,投射向光粒。
他不再带入任何个人的情感、欲望或判断,只是纯粹地呈现一种“平静”的状态。这种平静,与凌尘主动的“和谐”引导不同,它更像是一种无言的示范,向光粒展示着另一种存在的可能性——混乱并非唯一,平静亦可存在。
这种纯粹的“平静”映照,似乎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光粒内部那些最躁动、最混乱的碎片,在接触到这种毫无倾向性的平静时,仿佛失去了对抗的目标,其激烈的冲突稍稍缓和了一些。这为凌尘的“心韵”引导创造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马库拉格之耀号,基里曼的私人沉思间。
原体正在审阅来自帝国各处的报告,尤其是关于保守派势力对“引导行动”不满情绪的汇总。他知道奸奇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果然,一份加密等级极高的情报被送至他的面前。
情报显示,审判庭内部一部分极端派系,在卡提利安审判官的默许下,正在秘密串联,质疑基里曼与异形合作的决定是“背离帝皇之道”,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出,摄政王可能受到了异形力量的“蛊惑”。同时,机械教内部也有流言,说法尔米加大贤者对基里曼限制其研究权限极度不满,正考虑向火星最高议会提出控诉。
这些消息都在基里曼的预料之中,但棘手的是,情报来源暗示,这些不满情绪的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巧妙地煽风点火,提供了一些经过精心篡改和误导的“证据”,比如断章取义地截取凌尘与索萨通讯中关于“道”与“规则”的讨论,曲解为青冥宗试图对帝国进行意识形态渗透。
基里曼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是奸奇的典型手法,利用猜忌和谎言来分裂帝国。他必须立刻采取行动,稳固内部,否则前方的凌尘和索萨的努力可能因后方的背叛而功亏一篑。
他召来了他最信任的领主指挥官和情报主管,下达了一连串命令:加强对内部通讯的监控和反情报渗透;安排一次面向所有高阶将领和行星总督的全息会议,亲自阐述与青冥宗有限合作的战略必要性,并公布部分卡珊德拉事件的真实数据,以震慑潜在的动摇者;同时,他准备向审判庭和机械教内部的支持者(并非所有人都反对他)传递信息,寻求他们的协助以稳定局面。
这是一场发生在帝国权力核心的、没有硝烟的战争。基里曼必须像凌尘引导光粒一样,小心翼翼地平衡各方势力,引导帝国这艘巨舰驶过眼前的暗礁。
坟场深处,在凌尘持续不断的“心韵”引导和索萨无意中提供的“平静”映照下,那粒光粒的闪烁频率开始逐渐减慢,光芒中的杂乱色彩也似乎淡去了一丝,核心的那点淡金变得更加纯粹和稳定。它内部的信息海洋依然充满矛盾,但那种趋于崩溃的激烈冲突感减弱了,仿佛狂暴的海面暂时平息为涌动的波涛。
妙音元君微微睁眼,轻声道:“混乱稍抑,然根基未固,如累卵之危。”
凌尘额角见汗,持续的引导对他亦是巨大的消耗。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稳定,距离真正引导光粒达到某种安全的平衡状态,还有漫长而危险的路要走。而帝国后方的暗潮,以及混沌绝不会停止的觊觎,都让未来的每一步都充满变数。
光粒的微光在黑暗中稳定地闪烁着,仿佛一颗新生的、蕴含着无限可能性和危险的心脏,它的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无数势力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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