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江都府衙裹在铅云里，萧景琰将朱批赦令重重拍在覆着薄霜的案上，青铜镇纸与冻硬的宣纸相撞，发出冰裂般的脆响。苏怀瑾盯着那行“曹元澈无罪开释”的御笔，眉头紧锁。当苏怀瑾踩着积雪求见追问，只等来侍卫长呵出的白气凝成霜花：“王爷已启程。”
与王爷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江都王妃沈梦雨。
马车碾过结冰的官道，车辕在风雪中发出呜咽。萧景琰将沈梦雨裹在嵌金线的玄狐裘里，沈梦雨垂眸望着他束发的玉冠，冰碴在车帘缝隙簌簌坠落，在她肩头凝成细小的霜花。睫毛轻颤间，她突然冷笑出声，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碎成齑粉：“王爷又何必如此执着，你我二人缘分已尽。”
萧景琰下颌抵着她发顶，将冻僵的指尖塞进她袖中取暖。
“不，”他突然收紧手臂，锦缎被面发出细碎的摩擦声，“无论何时何地，本王都不会放开你。”喉间溢出的话语带着近乎偏执的滚烫，惊得车辕上的马匹打了个响鼻。
北风卷着雪粒子扑打雕花窗棂，曹元澈被两个仆役架着跌进厢房，绣着金线云纹的衣摆拖过青砖，在地面洇开蜿蜒的血痕。曹元仪踉跄着扶住兄长，指尖刚触到他冰凉的手背，就见一口黑血突然喷溅在窗纸上，绽开狰狞的红梅。
“哥哥！”少女裙摆扫翻铜脚炉，炭灰簌簌落在狐皮地毯上。她望着兄长青白如纸的脸色，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的衣料，“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这几天到底去哪里了？”
喉间腥甜翻涌，曹元澈倚着紫檀雕花床头缓缓坐直。他抹去唇角血渍，目光穿透结满冰花的窗棂，死死盯着百米外那盏昏黄的灯笼——曹元贞的绣楼在风雪中影影绰绰，檐角风铃发出细碎的呜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地牢里那些淬毒的刑具，想起苏怀瑾冷笑递来的“认罪书”，终于扯动嘴角露出个森然的笑。
曹元澈勉力抬手，用染血的袖角拭去妹妹脸颊的泪痕，却在触及她冰凉的皮肤时僵住——这触感竟与沈梦雨的手如出一辙。喉间腥甜翻涌，他强压下咳嗽，将妹妹颤抖的肩膀按进怀中：“元仪，派人打听打听，王府最近发生了什么？王妃是否还安好？”
铜盆里的炭火突然爆开火星，曹元仪猛地抬头，惊恐地望着兄长眼底血丝密布的赤红。她攥着对方浸透冷汗的衣摆，绣着金线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青紫的掐痕——那是昨夜被曹元贞的贴身嬷嬷拖拽留下的印记。“好，我这就差人去问。”她声音发颤，泪珠砸在兄长结着血痂的手背上，“哥哥，你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啊！”
门外传来雪粒敲打竹枝的簌簌声，曹元澈望着妹妹发顶的珍珠步摇，突然想起沈梦雨中毒那日，也是这样死死攥着他的衣袖，瞳孔里映着他破碎的倒影。“元仪，哥哥没事。”他咽下喉间铁锈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妹妹的发簪，冰凉的银质簪头却让他想起刑架上泛着冷光的锁链。
北风卷着雪粒子拍打窗棂，曹元贞捏着被退回的密信蜷缩在紫檀榻上，火漆剥落的残片簌簌掉在狐裘上。“这个苏容真，出了事情就躲得远远的！她将信纸狠狠掷向炭盆，看着那些曾令她安心的字迹在火苗中扭曲成灰。铜镜映出她青白的脸，后颈因过度惊恐泛起细密的红疹，昨夜曹元澈被释放时眼底的寒意，此刻仍像冰锥般扎在她心头。
更鼓惊起檐下寒鸦，曹元贞突然剧烈咳嗽，绣着金线的帕子染上点点血痕。她踉跄着扑到窗前，却见积雪覆盖的庭院寂静得瘆人，唯有灯笼在风中摇晃，将窗纸上映出的黑影拉得老长。指甲深深掐进窗框，她想起地窖里那些沾着血迹的刑具——本以为能将曹元澈永远钉死的罪证，如今却成了悬在自己头顶的铡刀。
子夜梆子声惊破死寂，一缕甜腻异香从门缝钻入。曹元贞刚要呼喊，喉间突然泛起腥甜。她跌撞着撞倒妆奁，翡翠簪子划过青砖发出刺耳声响，七窍涌出的黑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
晨霜未化，丫鬟凄厉的尖叫如利刃划破曹府死寂。当众人撞开雕花木门，浓重的血腥味裹挟着苦药气息扑面而来——曹元贞僵直的手指死死攥着半块焦黑信笺，指甲缝里还嵌着未燃尽的纸灰，案头药碗边缘凝结的暗红药垢，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油光。
消息传入东院时，曹元澈正用银针挑开火盆里的炭灰。青灰色的火星骤然迸溅，在他苍白的手背上烫出细小焦痕。“低调处理。”他头也不抬地吩咐，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话音未落，一阵狂风突然撞开雕花窗棂，哗啦啦掀开案头叠放的兵书，泛黄的纸页如蝶翻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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