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在青竹村的瓦檐间浮着。
村口老槐树下突然响起马蹄声时,正在晒谷场筛稻种的苏老根手一抖,半升稻种漏进了泥里。
谁是苏惜棠?
县里李师爷有令——穿皂衣的差役扯着嗓子喊,腰间铁牌撞在刀柄上,密报说你用妖术惑众,种鬼谷、召雷雨,图谋不轨!
晒谷场上的村民全僵住了。
王寡妇怀里的小娃正啃着灵米馍,被这一嗓子吓哭,馍掉在地上,立刻有三四个妇人扑过去捡,捡起来吹吹又塞回娃嘴里——那可是能顶一天饿的金贵物。
苏惜棠正在院门口码柴火,竹耙子掉在地上。
她抬头望过去,见两个差役腰间挂着铁链,公文上的红印子在雾里像滴血。
赵金花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人群最前面,嘴角咧得能看见后槽牙;周翠花缩在她身后,手指绞着围裙角,眼睛却亮得反常。
我就是苏惜棠。她往前走了两步,鞋尖碾过一粒被晨露打湿的稻壳。
前世在急诊室见过太多生死,此刻心跳却快得像擂鼓——她早料到许氏不会罢休,可没想到对方竟敢直接勾连官府。
妖女!赵金花突然尖着嗓子喊,前日我就说她半夜在院子里念咒,你们偏不信!她指甲抠着腰间的蓝布裙,指节发白——昨日苏老根牵头要分她那两亩薄田的事,还梗在她喉咙里。
人群开始骚动。
有几个新娶的媳妇悄悄往后退,李老三的媳妇攥着儿子的手往墙根挪,只有苏老根扛着锄头挤过来,往苏惜棠身边一站:我种了二十年地,苏丫头的稻子根须壮得能扎穿石头,哪门子妖术?
公堂断案讲证据。苏惜棠按住苏老根的胳膊,掌心能摸到他粗布衫下紧绷的肌肉。
她转向差役,声音清清脆脆,两位大人远来辛苦,不如先到堂屋喝口茶?
我刚蒸了灵米饭,热乎着呢。
高个差役瞪圆了眼:少耍花招!可话音未落,他的鼻尖动了动——风裹着饭香钻过来,是带着甜味的糯香,像把小钩子钩着他的喉管。
矮个差役更实在,喉结动了动,腰间铁链哗啦响:既、既然苏娘子好意......
堂屋里,粗陶碗盛着雪白的米饭,饭粒颗颗分明,在晨光里泛着珍珠似的光晕。
高个差役捏着筷子悬在半空:李师爷说这是鬼谷......话没说完,矮个已经扒了一口。
嘶——矮个差役眼睛突然瞪得溜圆,后颈的汗津津的凉意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他上个月追逃犯翻了三座山,两条腿到现在还酸,可这口饭下去,竟像有团热乎气儿从胃里升起来,把筋骨缝里的乏都焐化了。
高个差役被他的反应惊到,试探着尝了一口。
嚼第二下时,他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县太爷家吃到的贡米——那米金贵得很,可和眼前这比,倒像嚼干草。
这......矮个差役抹了抹嘴,声音软了,苏娘子,要是你肯把稻种交出来,我们也好回县里给李师爷回话......
种能试种,不可强夺。苏惜棠坐在条凳上,脊背挺得笔直,县太爷要是不信,我明日就跟两位去县衙。
公堂之上,我当众煮一锅饭,让县太爷、李师爷,还有全衙门的人都尝尝。
要是真有妖术......她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沿,我把头砍下来给各位当碗使。
院外突然传来低吼声。
关凌飞立在葡萄架下,铁鬃——那只跟了他三年的猎犬——正伏在他脚边,耳朵向后贴着,喉咙里滚着威胁的呜咽。
他肩头趴着只银灰山猫幼崽,正用粉嫩嫩的爪子扒拉他的发绳,可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扫过两个差役:我娘饿死在去年冬天,村里饿死六个娃。他声音压得低,却像块砸进井里的石头,如今有了活命的粮,谁敢抢......他摸了摸腰间猎刀的皮鞘,我就让他躺着出去。
高个差役的额头冒出细汗。
他看见那山猫幼崽的眼睛——绿得透亮,像浸了灵泉的翡翠,和他在山里见过的野物完全不一样。
再看关凌飞腰间的猎刀,刀鞘上还沾着没擦净的兽血。
这猎户身上的杀气,比县里那些耍把式的衙役可重多了。
哪能抢呢!矮个差役干笑两声,把公文往怀里收了收,就是、就是来问问情况......
晒谷场的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围得更紧了。
苏老根的锄头尖在地上划出深沟,王寡妇把娃往怀里拢了拢,小声道:我家小宝吃了灵米,咳嗽都好了......村正老吴头摸了摸花白的胡子,突然咳嗽一声:差爷,这事儿可不能听一面之词。他往堂屋方向挪了两步,要不我去把写了地契的乡亲们喊来?
高个差役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凉透的茶碗,又看了看院门口挤得密不透风的村民——这些人看苏惜棠的眼神,像看救命的活菩萨。
他突然想起昨夜李师爷拍着桌子说定要拿住这妖女时,案上摆着的那锭十两纹银。
可此刻,他后背上的冷汗把里衣都浸透了——要是真把人押走,这满村的庄稼汉能把县衙的门槛踏平。
那、那改日再来!矮个差役拽了拽同伴的袖子,县太爷还等着回话呢!两人翻身上马时,高个差役偷偷把怀里的公文揉成了团,丢进路边的水渠里。
马蹄声渐渐远了。
苏惜棠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手心里全是汗。
她转身时,看见关凌飞正把山猫幼崽捧在掌心,那小东西正舔他的指节。
他抬头冲她笑,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晨露:别怕,有我。
村正老吴头凑过来,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惜棠啊,我刚让人去喊写地契的乡亲......他话没说完,就见苏老根举着个破碗跑过来,碗里是刚捡的灵米馍:都来都来!
我家锅烧上了,煮灵米粥给大伙儿压惊!
人群哄地散了,往苏老根家涌去。
赵金花站在原地,看着自家院门口空荡荡的——没人理她。
她蹲下来,捡起脚边一粒被踩碎的灵米,突然哭出了声——比昨日听说要分她地契时,哭得还响。
暮色漫上山头时,苏惜棠在灵田边蹲下来。
新抽的稻穗在风里摇晃,每一粒都闪着淡淡的金光。
她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空间里的灵泉正作响。
远处传来关凌飞喊她吃饭的声音,还有孩子们追跑的笑声。
她不知道的是,村正老吴头的土屋里,十几支蜡烛把纸照得透亮。
老吴头握着笔,手直抖:我识得几个字,这请愿书......他抬头看向围在桌前的村民,苏老根的锄头靠在墙上,王寡妇的娃趴在凳上打盹,青竹村苏氏,救民于饥,若有妖术,全村同罪村正老吴头攥着请愿书的手在发抖,可膝盖磕在青石板上时,那声响却比山核桃砸在石头上还利落。
他身后跟着苏老根、王寡妇、李老三媳妇,一共十三个人,全是上个月靠灵米熬过春荒的。
王寡妇怀里的小娃许是被吓着了,缩在她怀里啃着布角,却没敢哭——他娘昨夜哄他睡时说:明日要给苏姐姐作保,小宝要当小英雄。
差爷!老吴头把请愿书举过头顶,纸角被晨露洇得发皱,这是咱青竹村十三户的手印。
苏丫头的稻子救了三十七条人命,要真算妖术......他喉结滚动两下,那咱十三户就陪她蹲大牢!
矮个差役刚跨上马镫,听见这话又跳下来。
他盯着请愿书上歪歪扭扭的红指印,有个指印按偏了,把的字染成了血团——那是李老三媳妇的,她前日劈柴时砍伤了手,裹着布还在渗血。
高个差役凑过来,鼻尖又闻到了灵米的甜香——不知谁家灶房正煮着粥,香气顺着风往人肺管子里钻。
这......矮个差役偷眼去看苏惜棠。
她站在院门口,身后是晒得发亮的谷堆,发梢沾着稻芒,倒像株长在谷堆里的野葵花。
他想起昨夜李师爷塞给他的五两银子,又想起今早喝的灵米粥——喝完后他那老寒腿竟没疼,这在往年,早该疼得他扶着墙走路了。
苏娘子。高个差役突然摘下斗笠,您方才说要给县太爷带话......
苏惜棠摸出怀里的粗布包,解开时,几十粒雪白的稻子落在他掌心。
稻壳上还沾着她手心里的温度:劳烦大人告诉县太爷,这米煮出来能救人命。
要是救人算妖术......她眼尾微挑,那全天下吃饱饭的,可都是妖的徒子徒孙?
两个差役翻身上马时,马蹄溅起的泥点打在赵金花的蓝布裙上。
她蹲在墙角,指甲抠着砖缝,看着村民们围在苏惜棠身边说话,像群护着母鸡的小鸡崽。
周翠花缩在她身后,绞着围裙角小声道:婶子,要不咱......
赵金花甩了她个后脑勺,没见许氏在破庙等你?
还不快去!
破庙的瓦缝里漏着光,照得许氏脸上的脂粉像层霜。
她把茶碗砸在供桌上,碎片擦着周翠花的耳尖飞过:蠢货!
连口实都抓不住?
周翠花吓得跪下来,膝盖磕在青石板上:我、我真看见她往缸里倒水......
倒水?许氏扯着帕子擦指甲,你当县太爷是傻子?
倒水能让稻子长千斤?她突然笑了,涂着丹蔻的指甲戳向周翠花额头,罢了,我换条路——郑老爷新纳的小妾是我表侄女,明儿我就带两坛女儿红去说项。她眯起眼,那郑老爷最恨旁的庄子比他富,青竹村要成了金疙瘩......
月上柳梢时,苏惜棠蹲在灵田边。
新抽的稻穗在风里晃,每一粒都裹着层淡金的光晕。
她摸出三株嫁接苗,桃枝上还沾着空间灵泉的水珠,递到苏老根手里:北坡那片荒坡,明儿你带几个人去翻土。
这苗得种在向阳处,间距三尺......
苏老根捧着苗,手背上的青筋跳得像小蛇:苏娘子,我活了四十六年,头回见有人把金贵苗当命根子似的往外送......他喉结滚动两下,你就不怕......
怕被偷?苏惜棠笑了,要真能让更多人吃饱,被偷几株又算什么?她指尖拂过桃枝上的嫩芽,再说了......她晃了晃腰间的玉佩,我这儿还有呢。
玉佩突然发烫,像块捂在手心的暖玉。
灵田深处的清泉作响,竟分出一股细流,顺着田垄缓缓漫向新苗。
苏惜棠屏住呼吸——这是空间第一次自主响应她的念头。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照得玉佩上的云纹泛着淡青色的光,像片落在人间的银河。
那我明儿天不亮就去!苏老根把苗揣进怀里,转身时撞翻了条凳,我让我家小子守夜,拿草绳把苗裹三层......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院里的老黄狗跟着叫了两声,又趴下打盹。
苏惜棠靠在门框上,望着天上的月亮。
夜风裹着青草香吹过来,她突然想起白日里差役骑马离去时,马蹄踏过的水渠里,飘着半张被揉皱的公文——那是李师爷写的妖术惑众的密报。
要变天了。她轻声说。
可话音刚落,灵田里的稻穗突然沙沙作响,像在应和她的话。
三日后的晨雾里,苏老根扛着锄头冲进院子时,裤脚还沾着露水。
他额头上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手里攥着半截桃枝:惜棠!
北坡新种的十株苗......他喘得说不完整话,少了三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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