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的手指在桃核红印上摩挲两下,后颈突然窜起一股凉意。
她蹲在驿道边,晨雾沾湿了青布裙角,远处马蹄声渐近,车帘金线在雾里晃出细碎的光。
待那辆青帷马车停稳,车旁穿玄色短打的小厮已掀开半幅车帘,竹编礼盒码得整整齐齐,每盒上都贴着指甲盖大小的红印——和村头晒谷场挂的认养牌红印,竟有七分相似。
客官瞧个新鲜!小厮见小桃盯着礼盒,立刻堆起笑,这是青竹村福桃的认养果,每盒都带沈小姐认养·春风一号的木牌,城里达官贵人抢着要呢!他掀开盒盖,两枚粉白桃子裹着稻草,果香混着晨雾钻进小桃鼻子——确实是福桃的甜,可这股甜里总像掺了点生涩,不似空间灵田养出的醇厚。
小桃喉结动了动,想起昨日苏惜棠刚拆的沈小姐亲笔信。
信里说她新得了块端砚,要刻在认养牌上,今年认养期再延三年,哪能这么快就有果实?
她摸出十文钱递过去:给我来一盒。
小厮接过钱,手指在她手背蹭了蹭,小桃皱着眉缩回手。
她捧着礼盒往回走,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时,指甲尖轻轻刮过红印——平滑得像新刷的漆,哪有真印压模时留下的细微纹路?
她捏着木牌翻过来,背面刻痕浅得能被指甲抠掉,哪是村中铁匠用老凿子慢慢凿的深槽?
苏娘子!小桃踹开院门时,发顶的桃花都被震落了,您看!她把礼盒往石桌上一放,木牌磕在砚台边,这是村口驿道卖的,说是沈小姐的认养果,可沈小姐的信今早才让赵猎户捎走,果子怎会提前现世?
苏惜棠正趴在案上核对认养名录,墨笔地掉在宣纸上,晕开团墨迹。
她捏起红印凑到眼前,又从袖中摸出三枚真印——是她用空间灵泉调和朱砂,让老吴头刻的专属印模,在阳光下能看出淡淡光晕。
此刻这假印红得死板,像浸了红颜料的废纸,哪有半分灵气?
有人仿冒。她指尖叩着案几,眼尾微挑,仿得还挺像。
关凌飞正蹲在廊下磨猎刀,闻言地站起来,刀刃在青石上划出火星:谁这么大胆?
不是大胆,是算准了咱们认养牌火。苏惜棠把假印按在名录上,拓出个模糊的红团,福桃卖到城里一贯钱,仿冒的成本顶多二十文,利翻五倍,自然有人铤而走险。她突然笑了,眼底却没半分温度,但他们忘了,福桃的根在青竹村。
小桃眼睛一亮:娘子是要...?
三日后春分,开坛验树。苏惜棠抽出张飞帖,蘸墨写下请诸位认养户亲临北山,亲手采摘所认养之桃真的假不了,假的藏不住。
谁的树结谁的果,谁的牌收谁的桃。她转向关凌飞,山口得有人守着,墨影也得去——那狼鼻子灵,能闻出外村人的生味。
关凌飞摸出枚铜哨吹了声,墨影从柴房后窜出来,黑毛上还沾着稻草。
它凑到苏惜棠手边蹭了蹭,又冲关凌飞低嚎一声,箭似的窜进后山。
春分那日,北山桃林像着了火。
彩绸从树顶垂到地面,认养户的马车停满了山脚下,沈小姐穿月白衫子,抱着个檀木匣,说要把新刻的端砚挂在桃枝上;钱掌柜跟在账房后头,手里攥着算盘,直说今日要亲眼见着福桃离树,才敢往账本上记。
苏惜棠站在用桃树桩搭的高台上,阳光透过桃花落她发间,把发簪上的珍珠照得发亮。
她清了清嗓子:各位乡邻,福桃贵在哪儿?
不在果肉甜,不在果核小,在这——她指向林子里挂的认养牌,每块牌都是各位与青竹村的信。
今日谁的牌,谁摘桃;谁的树,谁收果。
若有冒领...她顿了顿,墨影刚好从林子里窜出来,冲天空嚎了一声,天地共鉴。
小桃举着名录跑前跑后,木牌和名录对不上的,直接请去山脚下喝茶;对得上的,才给发竹篮。
有个穿湖蓝锦袍的城商,非说秋月七号是他认养的,刚踮脚要摘桃,墨影突然从树后扑出来,獠牙擦着他衣袖划过,在锦袍上扯出道白痕。
那城商一声坐进泥里,周围人哄笑起来:灵犬辨主,神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验到了春风一号。
小桃举着名录跑过来,脸色有点发白:娘子,沈小姐的名录上写着春风一号是她去年认养的老桃树,可...可树上挂的木牌颜色不对。
苏惜棠顺着她手指望去。
那株老桃树树干有两人合抱粗,枝桠间挂的木牌本该被岁月浸成琥珀色,此刻却新得发亮,红漆还沾着几点未干的痕迹。
她捏着木牌的手慢慢收紧,远处传来山雀的叫声,混着桃花落在脚边,发出极轻的。
小桃的指尖在春风一号木牌边缘抠出条细缝时,围观的人群自觉让出片空地。
沈小姐攥着檀木匣的手青筋微凸,月白衫角被山风掀起又落下;钱掌柜的算盘珠子哗啦啦响成一片,突然地捏碎颗算珠——他方才还想着等验完树就去和周翠花谈批量收桃,这会儿后颈全是冷汗。
苏惜棠望着那抹新得扎眼的红漆,喉间泛起股铁锈味。
前日她特意把小桃叫到里屋,用指甲在每块真牌背面刻了道细槽,塞了片清明前采的青竹叶:若有仿冒,拆了牌子便知真假。此刻她盯着小桃微微发颤的手腕,耳中只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是福桃品牌的第一仗,输了,往后青竹村的果子再金贵,也不过是被人踩在脚底的泥。
娘子!小桃突然拔高了声音,木牌两半地落进她掌心。
众人伸长脖子——左边半块里嵌着片指甲盖大的青竹叶,叶片上的叶脉还凝着晨露般的水光;右边半块空无一物,内里的木碴子新得能刮手。
假的!人群炸了锅。
沈小姐摔了檀木匣,端砚在泥地里滚出三尺远:我上个月才让人给春风一号上的红漆,这牌子分明是新刷的!钱掌柜的算盘掉在地上,他蹲下去捡时,瞥见方才卖礼盒的小厮正往桃林外溜,青布短打在桃枝间忽隐忽现。
想跑?关凌飞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
他原本倚在桃树上,此时突然弹起来,猎靴碾过满地落英,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小厮。
那小厮瘦得像根麻秆,被关凌飞单手拎起来时,两条腿还在半空乱蹬,腰间挂的假红印叮叮当当撞着桃枝。
说!
谁让你卖假桃的?关凌飞掐着小厮后颈,指节捏得发白。
小厮疼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瞥见苏惜棠站在高台上盯着自己,跪了:是...是周翠花周婶子!
她说青竹村的认养牌能卖钱,让我去外村收次等桃,再用红漆仿了印子...他抽抽搭搭掏出个布包,这是她给的工钱,还有半块没刻完的假印模!
人群里突然传来声尖叫。
周翠花挤开看客冲过来,靛青围裙上沾着桃汁,发髻歪在耳后:小崽子血口喷人!
我...我就是帮着晒了两天桃干!她扑过去要抢小厮手里的布包,却被小桃截住。
小桃捏着布包退到苏惜棠身边,布包里掉出块红漆斑驳的木模——和苏惜棠袖中真印比对,连刻痕走向都分毫不差。
周婶子。苏惜棠走下高台,鞋底碾过方才沈小姐的端砚。
她望着周翠花煞白的脸,想起上个月这女人堵在自家院门口骂狐媚子抢了全村福气,想起她偷挖过福桃树下的土,往认养牌上泼过脏水,你当福桃是野山果,随便摘了就能卖?
你卖的不是桃,是别人的福气。
她转身对老吴头道:押去晒谷场,示众三日。山风掀起她的裙角,吹得桃林簌簌作响,竟比去年冬天的北风还冷三分。
周翠花被两个壮实村民架着往山下走,一路骂骂咧咧,可没骂几句就被看客的唾沫星子淹了——有人扔了烂桃,有人甩了菜帮子,连钱掌柜的账房都捡了块土坷垃砸过去:坑老子的生意!
日头偏西时,验树终于结束。
钱掌柜摸着被算珠硌红的掌心,看着最后一筐福桃被认养户捧走,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真红印。
那印子在夕阳下泛着淡金的光,他用袖子擦了擦,塞进怀里:苏娘子,明日我就回永安。他搓着手笑,眼角的褶子堆成朵花,铺子里的假桃全撤了,专设个福桃认养专柜。
再让人去县衙贴告示——假一赔十,苏娘子亲验!
苏惜棠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没说话。
直到月上柳梢头,她还倚在院中的老桃树下,指尖摩挲着那枚真红印。
印泥里混的灵泉水气散了,却还留着淡淡的甜,像福桃的香。
想什么呢?关凌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披了件青布外衣,裹着她一起坐进石凳。
墨影蹲在脚边,尾巴扫得落英乱飞。
防得住一时,防不住长久。苏惜棠把红印贴在胸口,今天破了假牌,明天就有人仿灵泉;今年抓了周翠花,明年说不定有外村人来偷苗。
关凌飞低头吻她发顶:你设了验树,立了规矩,还有墨影守山——
我要的不是防。她打断他,望着天上忽明忽暗的星子,福桃二字,成了规矩本身。她的声音轻得像风,下一轮,该让外村人...求着来学种桃了。
墨影突然竖起耳朵。
它低嚎一声,窜出院子往北山跑。
关凌飞刚要追,苏惜棠拉住他:许是山雀惊了夜。可她望着墨影消失的方向,总觉得夜风里裹着点生涩的土味——不似青竹村的灵土,倒像...赵家沟的黄泥。
后半夜,北山桃林深处传来细不可闻的响动。
有人举着短锄,猫腰蹲在春风一号树下,指甲盖大的红印在月光下泛着贼光。
远处传来狼嚎,那人手一抖,锄尖磕在桃根上,惊起几点泥星——却终究没敢下手。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农家小福星带领全村致富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