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救命的豪雨,将霍天生从阶下囚,捧上了“祈星客卿”的宝座。
雨后的草原,洗去了长久以来的尘土与枯黄,空气里弥漫着湿润泥土和青草混合的腥甜气息。一扫颓败,疯长出一片望不到头的绿意。
可汗拓跋宏的营地里,牛羊的叫声都比往日欢快了许多。
霍天生的生活也换了天地。
他住进了一顶崭新的营房,紧邻着公主拓跋翎月的王帐。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冰冷潮湿的土地,而是厚实柔软的白色羊毛毡,细腻的绒毛搔刮着脚心。桌上摆着一套完整的银质餐具,在帐内昏黄的油灯下,反射着冰冷而昂贵的光。
每日里,烤得滋滋冒油的最肥美的羊羔,盛在银盘里送来。最香醇的马奶酒,由专人捧着,流水似的送进来。
这安逸,这尊荣,是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捆得他比在地牢里时更紧。
王帐前,那名曾得到拓跋宏眼神示意的亲卫队长,名叫巴图。
他成了一个沉默的影子,一个坐标,几乎从不远离霍天生的营房五十步。
霍天生每一次掀开帘子,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到巴图那张被风霜侵蚀的脸。那双眼睛,不带任何情绪,只是看着他,像钉子一样将他钉在原地。
黄金的牢笼,依然是牢笼。
霍天生心里明镜似的。
拓跋宏,这头纵横草原的老狼,信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求雨”的价值。
一旦这份价值被榨干,或者出现了任何他无法掌控的变数,自己这颗刚刚被捧起来的脑袋,随时会滚落在草地上。
逃。
必须逃。
硬闯无异于自寻死路,巴图和他的亲卫队不是摆设。他唯一的生路,就在那个女人身上。
夜深人静。
风吹过帐篷,发出呜呜的声响。
霍天生盘膝坐在毡上,面前的羊肉早已冰冷,他一口未动。
他没有去想什么林薇薇,那个女人和那段屈辱的过去,是一截腐烂的木头,早已被他从心里剜了出去,连留下的疤痕都懒得再看一眼。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张无形的地图。
一张鲜卑王庭的逃生地图。
地图上,有一个最关键的、闪着光的活棋子。
那个能让他拿到通行令牌、能为他打开营门、能让巴图那双眼睛暂时从他身上移开的活棋子——拓跋翎月。
这些天的相处,他已经将她的性格剖析得清清楚楚。
骄傲,源于她的血统与地位。
慕强,是草原民族的天性。
渴望被理解,是因为她身为公主的孤独。
而这一切的底下,藏着的是涉世未深的单纯。
对付这样的女人,温水煮青蛙太慢,也太危险。拓跋宏的耐心有限,他自己的时间更有限。
必须用最烈的手段。
用一次性的、绝对的力量,击碎她的骄傲,让她对自己产生一种混杂着恐惧、屈辱和病态依赖的复杂情感。
他需要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她所有心防,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背叛一切的钥匙。
今晚,他决定亲手“锻造”这把钥匙。
帐帘被猛地掀开,带着一股酒气的热风涌了进来。
拓跋翎月带着马奶酒,再次深夜来访。
她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显然已经喝了不少。她借着酒意,半是炫耀半是试探地谈论着呼延查的“神罚”。
霍天生知道,时机到了。
“霍天生!你可真行!呼延查那个混蛋,今天派人送来厚礼赔罪,像条夹着尾巴的狗!”
拓跋翎月一屁股坐在霍天生身边,将沉甸甸的酒囊塞到他手里,动作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豪放。
“你就是我的福星!你说,我该怎么赏你?”
霍天生接过酒囊,却没有喝。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酒精和兴奋而彻底卸下防备的少女,那双草原上最明亮的眼睛里,此刻满是纯粹的欣赏和信赖。
他的眼中,没有半分温情。
只有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踏入陷阱时的绝对冰冷。
他忽然伸手。
动作快得没有一丝征兆。
他的手抓住了拓跋翎月的手腕,巨大的力道让她腕骨生疼,接着猛地一拽。
“啊!”
拓跋翎月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失去了平衡,重重跌入他的怀里。手中的酒囊滚落在地,醇厚的酒液浸湿了一片毛毡。
她茫然地抬起头,撞进了一双她从未见过的眼睛。
那里面平日的温和与深邃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燃烧着黑色火焰的深渊,充满了最原始的、不加掩饰的侵略性。
“公主殿下,你赏赐的,是我的命。”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字句从喉咙里挤出,带着野兽般的嘶磨感。
“而我的赏赐,你要得起吗?”
“你……放肆!”
这股陌生的、充满压迫感的气息让拓跋翎月酒醒三分。骨子里的骄傲让她立刻挣扎起来,另一只手本能地摸向腰间那柄华丽的匕首。
但霍天生比她更快!
他不等她抽出那柄自卫的武器,另一只手已经如铁钳般扣住了她的后脑,狠狠向下一压。
没有丝毫预兆地吻了下去!
这不是吻。
是惩罚,是吞噬,是征服!
“唔!”
拓跋翎月剧烈反抗,牙关紧咬,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他。在挣扎中,她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嘴唇上。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霍天生吃痛,身体一僵。
但这股疼痛非但没有让他松开,反而像一把火,点燃了他心底最深处的凶性。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扣住她后脑的手力道更重,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强硬地撬开了她的防线,在她口中攻城略地。
这无关情爱,无关欲望。
这是一场最纯粹的力量宣泄。
一次彻底的精神摧毁。
他要用这种最野蛮的方式,碾碎这个高高在上的鲜卑公主所有的骄傲,让她明白,在她引以为傲的草原上,他这个南人“神棍”,同样可以是主宰一切的狼!
……
激烈的喘息声在安静的帐篷里渐渐平复。
拓跋翎月蜷缩在毛毡的一角,背对着霍天生,肩膀因为屈辱和恐惧而剧烈颤抖。
霍天生缓缓坐起身,他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那双刚刚还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眸子,此刻已经恢复了深不见底的冰冷。
刚才的疯狂,仿佛从未发生。
他没有去安抚,更没有靠近,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毫无感情的语调开口。
“公主殿下,现在,你明白了吗?”
拓跋翎月的身体猛地一僵。
霍天生的声音冷得像刀,一寸寸刮过她的耳膜,割裂了帐篷内死一般的寂静。
“在这里,”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每一个字都清晰得残忍。
“我让你哭,你就只能哭。我让你闭嘴,你就只能咬着牙。”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那身华贵的、此刻却凌乱不堪的衣袍上,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你引以为傲的身份、你父亲的权力,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文不值。”
这不是安抚。
是更深层次的羞辱。
是毫不留情的精神摧毁。
将她最后的、也是最坚硬的铠甲,一片片剥落,踩在脚下。
一股灼热的怒火冲破了恐惧的冰层。
拓跋翎月猛地回头,凌乱的发丝贴在沾满泪痕的脸颊上,那双草原上最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不甘和恨意交织的火焰。
“你这个疯子!魔鬼!”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疯子?”
霍天生忽然笑了。
在昏暗的油灯下,他嘴角的血迹未干,那笑容显得苍白而扭曲,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诡秘。
“或许吧。”
他承认得如此轻易。
“但我这个疯子,能看到你看不到的东西。”
话音未落,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表情变得凝重肃杀,没有给拓跋翎月任何消化情绪的缝隙,立刻将话题拽入了另一个深渊。
“我这几日夜观天象,发现代表你拓跋部的‘王庭龙气’之上,盘踞着一股黑色的‘劫气’。”
“什么?”
拓跋翎月的心脏被这个不祥的词语狠狠攫住,方才的屈辱和愤怒,瞬间被一股更原始的恐惧所取代。
她对他的“神力”深信不疑。
霍天生向前倾身,阴影将他大半张脸吞噬,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他给出了答案。
简单,而致命。
“是你。”
这两个字,如同两根烧红的铁钉,狠狠钉进了拓跋翎月的脑子里。
“你的命格,是‘天煞孤星’。”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与诅咒的力量。
“你的存在,携带着毁灭与重生的力量。这股力量过于霸道,过于纯粹,本身就是对你父王‘王庭龙气’的冲撞!”
“短时间内,有我在此,尚可以神术为你压制一二。”
“但长此以往,龙气必被你这颗煞星所克!”
他的语速加快,每一个字都化作重锤,狠狠砸在拓跋翎月最脆弱的神经上。
“轻则部落衰败,牛羊瘟死!”
“重则……王权崩塌,血流成河!”
他没有编造什么“福气太盛”的温和谎言。
他选择用最恶毒、最具有冲击力的“煞星克主”的诅咒,来彻底击溃这个内心同样充满野心与责任感的公主。
灾祸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天罚。
它直接与她最敬爱的父亲、最在意的王权,与整个部落的命运,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这套理论玄之又玄,拓跋翎月听得半懂不懂,但“王权崩塌,血流成河”八个字,在她脑中轰然炸开。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恐惧淹没了她。
“那……那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颤抖着,第一次主动向这个刚刚侵犯了她的男人求助。
“我必须暂时离开王庭。”
霍天生凝视着她的眼睛,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与庄重,仿佛一位即将为信仰献身的圣徒。
“去百里之外的狼山。”
“狼山?”
“那里是部落传说的‘圣山’,山中有灵,能为你化解身上过于强盛的气运。我需要借圣山之灵,设下祭坛,为你作法七日。待我将这股足以颠覆王庭的煞气彻底炼化,让它变得与草原气运相合,才能真正为你父王所用,为部落所用。”
一番话,将他的离开,从“逃离”变成了“牺牲”。
将对她的伤害,包装成了“拯救”。
“你要带我去狼山?”
拓跋翎月一听,几乎是本能地坐了起来,身上滑落的毛毡也毫不在意。
她不能让他离开。
这个念头疯狂地滋长。
“不。”
霍天生断然拒绝。
“你身上的煞气太重,此刻若随我前往,非但无益,反而会惊扰山灵,冲撞祭坛,导致前功尽弃。我必须先行一步,待诸事准备妥当,才能召你前往。”
他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那是猎物对驯养者产生的病态依赖。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死死抓住了霍天生的手臂,那力道大得指节泛白。
“只是暂时离开。”
霍天生放缓了语调,用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安抚道。
“七天。”
他看着她的眼睛,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无法抗拒的诱饵。
“七天后,我不仅能化解气运冲撞的隐患,还能借由圣山之灵,悟出真正的‘丰收之法’。”
“让草原的牛羊,在来年冬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肥壮。”
灾祸的恐惧。
丰收的许诺。
冰冷的棍棒与香甜的果实,同时递到了她的面前。
拓跋翎月彻底陷入了剧烈的挣扎。
她舍不得他。
一刻都不想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这个刚刚用最野蛮的方式摧毁了她的男人,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一种扭曲的、无法言喻的安全感的来源。
可她更害怕。
她害怕因为自己病态的占有欲,给整个部落,给她的父王,带来那句“血流成河”的诅咒。
她是可汗之女。
这份责任感,早已刻在了她的骨子里,融入了她的血液中。
良久,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却充满了无力感。
“可是,父王他……他不会让你离开营地的。”
她想到了巴图那张冰冷的、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的脸。
霍天生的嘴角,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微微上扬。
鱼,上钩了。
“所以,需要你帮忙。”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像是在传达某种神圣的契约。
“记住,这件事,必须对你父王保密。”
“决不能让他知道,你是‘天煞孤星’。”
拓跋翎月看着他那双深邃的、充满了“信赖”的眼睛,那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失控的余烬。她又想到了他那番“为了部落”的言辞,和那“丰收之法”的巨大诱惑。
一种被委以重任的、荒谬的使命感,在她心中升起。
“为什么?”
“你应该明白,你的父王对我一直都心有芥蒂。若以他多疑的性子,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是为你化解煞气,必然不会同意我单独前往狼山。”
拓跋翎月越发不解,她强忍着内心的震荡,试图用理智分析。
“这点你大可放心,以我对父王的了解,他就算怀疑,但为了部落,也一定会派重兵与你同往,确保你的安全。”
话音刚落,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霍天生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犹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石雕,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嘲弄。
“重兵?”
他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你这颗被草原上的风沙塞满了的脑袋,除了权力、勇士这些东西,还能想到什么?你以为这是过家家吗?派一群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蠢货跟着我,是想让他们旺盛的阳气把我这祭坛给冲了,还是想让他们的刀剑惊跑了圣山的精灵?”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拓跋翎月的下颌骨传来一阵剧痛,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听着,公主殿下。”
霍天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
“你的愚蠢,正在把你和你父亲,连同整个部落,一起推向深渊!我做法,需要的是至阴至纯之地,任何凡人的血气都是玷污!你派人跟着,只会让你的‘煞星’之命彻底失控,到时候,就不是牛羊瘟死那么简单了!”
他猛地松开手,像甩开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将她推开。
拓跋翎月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帐篷的柱子上,下巴上火辣辣的疼痛和那番恶毒的诅咒,让她浑身冰冷。
“你到底还想不想救你的部落!想不想让你父亲安安稳稳地坐在他的王位上!”
霍天生厉声质问,每一个字都像鞭子一样抽在她的神经上。
这不是商量,是命令。
不是安抚,是威胁。
拓跋翎月看着他那双燃烧着冷火的眼睛,之前求雨时的“神迹”、帐内的屈辱、关乎整个部落命运的诅咒……
所有的一切在她脑中交织成一张无法挣脱的网。
她所有的骄傲和理智,在这样绝对的精神碾压下,已经碎成了粉末。
拓跋翎月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霍天生冰冷的话语是她唯一的浮木。
她抬起泪眼,声音发颤。
“可是……巴图看得那么紧,父王的令牌……我……”
霍天生根本没让她说完,他蹲下身,用那只刚刚抹过血迹的手,粗暴地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安抚,只有毒蛇般的阴冷和不耐烦。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公主殿下。”
他一字一顿,声音轻得仿佛耳语,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是在命令你。你现在就是我手上的一条狗,我让你咬谁,你就得张嘴。”
他轻蔑地笑了,笑容扭曲而残忍。
“你以为‘天煞孤星’是说笑的吗?从我吻你的那一刻起,你的‘煞气’就已经被我引动了。你没感觉吗?这两天是不是心烦意乱,看谁都想发火?那只是开始。再拖下去,不出十天,你父王的马就会开始莫名其妙地摔断腿,不出一个月,部落里最健壮的婴儿就会开始夭折。而这一切,都因为你!”
他松开手,像丢垃圾一样将她甩在毛毡上。
“现在,我给你两条路。第一,你乖乖听话,去偷令牌,助我离开。我去狼山设坛,压制你的煞气,保住你父亲的王位。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公主。”
他的目光变得极度恶毒,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第二,你现在就去向你父王告发我。告诉他,他最疼爱的女儿是个会克死他的灾星。你猜,他这头老狼,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和王权,把你这个‘灾星’女儿嫁给草原上最残暴的部落联姻,还是会直接把你绑在祭天的柱子上烧死,以平息‘天神’的愤怒?”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拓跋翎月心中最后一丝反抗的火苗。
她看着眼前这个魔鬼,浑身抖如筛糠。她终于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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