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了深夜的寂静。
十二骑。
一个沉默到令人骨髓发寒的阵列,在稀疏的星光下向着狼山疾驰。
每一声蹄响,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紧绷的神经上。
气氛诡异得让人无法呼吸。
霍天生纵马驰骋在最前方,侧脸的轮廓在夜色里显得冷硬。他神色平静,不见半分奔赴险地的凝重,反倒有种策马夜游的闲适。
拓跋翎月紧随其后。
她死死跟在他的身侧,脸色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她不敢离他太近。
那个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战栗。
她又不敢离他太远。
他怀中那枚属于她母亲的玉佩,是一根无形的丝线,一端系着她的性命,另一端,则牵引着她摇摇欲坠的灵魂。
阿古拉和十名精锐卫士,则组成了一张收拢的网,将二人死死围在核心。
他们不再是护卫。
是押送。
他们投向公主的目光,盛满了无法言说的担忧与错愕。而他们看向霍天生的眼神,则凝聚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杀机,炽热得几乎能在夜色中点燃。
若非公主在崩溃边缘下达了那道绝对服从的命令,他们腰间的弯刀,早已饱饮这个卑劣奴隶的鲜血。
霍天生能清晰感觉到背后那十一道足以将人凌迟的目光。
但他毫不在意。
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一个移动的囚笼,其内部充满了猜忌、愤怒与矛盾,才是最容易被从内向外打破的囚笼。
没有片刻停歇。
马队一口气奔驰到天色昏沉向晚,狼山那狰狞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山口到了。
一边是刀削斧劈般的陡峭石壁,寸草不生。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白桦林,幽深得仿佛能吞噬光线。
“好了,你们就在此地驻扎。”
霍天生猛地一勒马缰,坐骑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他用一种绝对的、命令式的口吻说道,仿佛他才是这支队伍真正的主人。
“接下来的路,是圣地中的圣地。”
“凡人的血气会惊扰山灵,玷污祭坛。只有公主能陪我进去。”
阿古拉脸上的肌肉狠狠抽动了一下,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看了一眼身侧失魂落魄、眼神空洞的公主,那句即将脱口而出的“凭什么”最终还是被他咽了回去。他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是。”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开始卸下马鞍,准备宿营。
紧绷了一路的战士们,神经在这里终于获得了一丝迟来的松懈。
霍天生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朝着拓跋翎月勾了勾手指。
那动作轻浮、散漫,带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侮辱。
拓跋翎J月身体狠狠一僵。
屈辱的血色涌上她苍白的脸颊,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味。
最终,她还是牵着自己的马,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走向山口深处,走向那片白桦林的边缘。
夕阳最后的余晖,将她的影子在地面上无情地拉扯,拉得卑微,拉得细长。
“我就……送到这里。”
她停下脚步,声音嘶哑得仿佛被砂石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一丝哀求。
“那块玉佩……你一定要……”
“闭嘴。”
两个字,冰冷,生硬,不带任何情绪,直接砸断了她的话。
霍天生转过身。
他的脸笼罩在山峦投下的巨大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有一个模糊而危险的轮廓。
“你的任务完成了。”
“现在,滚回去,管好你的那些狗。”
“七天之内,不要让任何人踏进这片林子一步。否则,后果自负。”
没有半分安抚。
没有一丝一毫的温言。
只有冰冷的、不容抗拒的指令。
拓跋翎月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张让她恐惧、让她屈辱、却又寄托了她全部救赎希望的脸,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
她想嘶吼,想质问,想求他给一句准话。
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
她清晰地看到,他眼中最后一丝伪装出的、悲天悯人的“神性”正在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看穿一切的、猎人般的冷酷与决绝。
就是现在!
霍天生没有给她任何多余的反应时间。
在他身后百步之外,那些卫士刚刚生起篝火,火光跳动,人影绰绰。
而在他眼前,就是通往自由的无尽密林。
他猛地转身!
体内压抑了许久的气息,以一种前所未闻的方式轰然爆发!
整个人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鬼影,无声无息地冲向那片幽暗的白桦林!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身形在夕阳下只留下一道正在飞速淡化的残影。
“站……”
拓跋翎月只来得及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惊呼。
她看到的,却已经是那个即将没入林海的背影。
“他跑了!拦住他!”
卫队长阿古拉的怒吼声如平地炸雷般响起!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这个奴隶彻头彻尾地耍了!
滔天的怒火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他甚至来不及上马,一把抄起挂在鞍旁的弯刀,整个人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第一个狂奔而来!
其余的卫士也在瞬间反应过来,怒吼着拔出武器,从两侧疯狂包抄,试图封死去路!
霍天生头也不回。
他反手从怀中摸出一物,手腕一抖。
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沾满了特制油脂的火石,被他用道门暗器手法“流星赶月”,精准无误地掷向林边一处他早已布置好的干燥草堆!
噗!
火石撞击,火星迸溅!
火苗腾地一下窜起,瞬间点燃了他事先采集并混入其中的狼毒草与烈性艾草!
一股黄绿色的、带着剧毒和刺鼻恶臭的浓烟,如同一只从地狱深处伸出的巨手,轰然炸开!
烟雾疯狂翻滚、膨胀,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便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浓密烟墙,将阿古拉等所有追兵的身影尽数吞噬!
“咳……咳咳!有毒!”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阿古拉这些纵横草原的悍将,做梦也想不到会有如此阴毒的招数,一头扎进毒烟之中,瞬间被呛得涕泪横流,双眼如同被火燎过一般剧痛难忍,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子。
整个追击阵型,瞬间崩溃瓦解。
拓跋翎月没有动。
她就那么孤零零地站在那片呛人的、翻腾的毒烟边缘,任由那股恶臭的气味疯狂刺激着她的眼睛,流下大颗大颗生理性的泪水。
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呆呆地看着烟雾的另一头。
她最后看到的,是那个男人在彻底消失于白桦林深处前,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憎恨。
没有留恋。
甚至没有欺骗成功后的半分得意。
只有一片虚无。
一片……将她视作路边石子、脚下尘埃的,绝对的、冰冷的漠视。
他走了。
那些关于“煞气”的诅咒,那些关于“化解”的许诺,那些所谓的、必须由他亲自完成的仪式……
全都是假的。
自己那份被恐惧和绝望逼出来的、奴仆般的“忠诚”,那颗被他亲手碾碎后又被他捏造成新形状的心,连同母亲留下的那块唯一的遗物……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逃跑路上,随手丢弃的一块垫脚石。
自己不是女王。
不是公主。
甚至不是他的女人。
自己从头到尾,只是一个……笑话。
一股灼热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恨意,从心脏最深处轰然引爆!
那股恨意烧尽了所有的恐惧,烧尽了所有的屈辱,烧尽了最后一丝名为“拓跋翎月”的天真。
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彻底死去。
她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草地上。
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疯狂的嘶吼。
“霍—天—生—!”
“我拓跋翎月对长生天起誓!此生此世,必将你碎尸万段!!!”
身后那声凄厉的、发自灵魂深处的血誓,像一把淬毒的利刃,刺穿了层层树影。
霍天生的脚步,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反而更快了!
那怨毒的诅咒不是让他愧疚的魔咒。
而是他斩断过去、挣脱牢笼时,所奏响的、最悦耳的礼炮!
他怀里那块冰冷坚硬的玉佩,硌着他的胸骨,仿佛在不断提醒他——看,这就是信任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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