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
州牧府的议事堂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将至的天空。
自庾亮亲率大军西征,已过了半月有余,前线却迟迟未有任何消息传来,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留守的文武官员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坐立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报——!西线大捷!”
就在此时,一声嘶哑却充满了狂喜的嘶吼,从殿外猛地传来!
一个浑身浴血,铠甲破损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气,对着满堂惊愕的众人,嘶吼道:“大捷!我军大破墨家军于断魂峡!叶沉锋将军阵斩敌将数员,已攻破白帝城,正向益州腹地,势如破竹般推进!”
轰!
整个议事堂,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喜讯,彻底引爆!
压抑了半月之久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赢了!我们赢了!”
“我就说那墨神不过是虚张声势!不堪一击!”
“快!快将此消息昭告全城!主公西征大胜,此乃天佑我荆州啊!”
狂喜,如同瘟疫,迅速蔓延开来。
没有人去怀疑这名传令兵的身份,没有人去深究他口中那些战报的细节。
他们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驱散心中的恐惧,来证明他们荆州的强大。
当夜,整个荆州城,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敲锣打鼓,燃放着庆祝的烟火。酒肆里的烈酒被一坛坛地搬空,欢呼声与歌唱声响彻云霄,仿佛一场盛大的庆典。
所有人都沉浸在胜利的狂欢之中。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欢庆的人群背后,在那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一张由墨安司织就的,无形的大网,早已悄然张开。
……
三日后,清晨。
宜都城东门,吊桥缓缓放下。
留守的宜都都督李延,亲自带着一众文武官员,出城相迎。
远处,一支军队的轮廓,在地平线上缓缓浮现。
他们打着荆州军的旗号,身上穿着熟悉的铠甲。
“恭迎叶将军凯旋!”
李延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准备上前迎接。
然而,随着那支军队越来越近,他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地,凝固了。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支军队,太安静了。
没有凯旋之师该有的喧哗与豪迈,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数千人的队伍,行进之间,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竟听不到半点多余的杂音。
士兵们的脸上,也没有打了胜仗的喜悦与亢奋。只有一种,麻木的,空洞的,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的漠然。
他们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像是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
一股冰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李延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那支军队为首的那员将领,那人同样身披荆州军的重甲,身材高大,面容却无比陌生。
那人的眼神更是凶悍得如同饿狼,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子浓重血腥的杀气,隔着十几步远,都让人感到皮肤阵阵刺痛。
这不是叶沉锋!
李延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转身,想要下令关闭城门!
然而,已经晚了。
为首的那名将领,也就是早已换上荆州军甲胄的陈武,对着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残忍的,如同野兽般的笑容。
他抬起了手。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轻响。
李延只觉得后心一凉,他艰难地低下头,看到一截染血的刀尖,从自己的胸口透体而出。
他身后,那个平日里对他最是恭敬的副将,此刻正用一种极其陌生的,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
那些混杂在出城迎接队伍里的,早已被墨安司收买的官员、仆役,同时发难!
冰冷的匕首,从宽大的袖袍下抽出,精准地,毫不留情地,抹过了一个个还在错愕中的宜都守将的脖颈。
鲜血,瞬间染红了城门前的土地。
“杀!”
陈武一声爆喝,如同晴空霹雳。
他身后那支沉默如死神的墨烬军,瞬间爆发!
他们扔掉了身上伪装的荆州军旗帜,从身后抽出了那一把把造型奇特,散发着森然杀气的神威弩!
咻咻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覆盖了城门之上,那些还在发愣的守军。
惨叫声,此起彼伏。
城门,洞开!
早已在城外山林中埋伏多时的玄武卫,在蔡鸣与陶孔的带领下,如同两股下山的猛虎,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狂涌而出!
一场毫无悬念的突袭。
一座固若金汤的雄城。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已易主。
当霍天生的那面绣着“墨”字的黑色大旗,在宜都城的城楼之上,悍然升起时。
远在数百里之外的荆州州牧府。
庾亮,还在做着他一统巴蜀,挥师北上的千秋大梦。
……
益州,州牧府。
书房内,霍天生看着手中那份由范长生刚刚呈上的,关于荆州战局的最新军报,脸上却不见半分喜悦。
他缓缓走到那幅巨大的舆图之前,目光,越过了刚刚被他收入囊中的荆州要塞——宜都。
可他的目光,却在不断地向北移动。
越过崇山峻岭,越过森森白骨。
最终,落在了那片广袤的,被涂成了另一种颜色的巨大版图之上。
凉州、雍州,司州,豫州,兖州,并州……
那是另一头更加庞大,更加恐怖的巨兽,盘踞在北方。
陈安。
这个名字,像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霍天生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他还清楚地记得,数年之前,当他刚刚穿越到这个时代,还是那个在陈家军中,凭借着一点小聪明和超越时代的见识,苦苦挣扎求生的锐字营校尉时。
陈安也不过只是刚刚攻占凉州,根基不稳,随时都有可能被秦、梁二州反噬的小势力,可如今竟然连破数州,成了名副其实的庞然大物。
霍天生无比记得自己当年是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如何装神弄鬼,如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一步步地,将那些自以为是的棋手,变成了自己棋盘上的棋子。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踏着李班的尸骨,入主益州,又是如何用一场场不见血的阳谋,将万家、王家这些根深蒂固的地头蛇,拔掉獠牙,敲断筋骨,最终逼得他们俯首称臣。
他用了数年的时间,才将这座被无数利益巨网包裹的益州,真正变成了属于他自己的,坚不可摧的堡垒。
可与北边那头猛虎相比,他这点成就,似乎又显得微不足道。
陈安,那个总是不苟言笑,眼底却藏着无尽深渊的男人。
他在占据雍州之后,并未像霍天生这样,选择韬光养晦,稳固根基。
他选择了,向东。
以雷霆万钧之势,一路高歌猛进。
司州、豫州、兖州、并州……
一座座重镇,一个个州郡,如同熟透的果子,被他轻而易举地摘下。
他的扩张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他麾下的军队,更是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打越多,越战越强。
如今,他已然成了盘踞在整个北方的,一个无可争议的庞然大物。
霍天生很清楚。
自己与陈安之间,必有一战。
那将是两条巨龙之间,不死不休的,最终的决战。
而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需要时间。
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消化刚刚吞下的荆州之地。
需要将墨贤庭里那些刚刚萌芽的种子,培养成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需要将墨研署里那些还停留在图纸上的,更加疯狂,更加恐怖的“武器”,变成真正的,可以碾压这个时代的钢铁洪流。
思绪,被拉回现实。
霍天生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片纷乱的,如同被撕裂的画布般的荆州版图之上。
他看了一眼荆州,那个已经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即将陷入万劫不复深渊的庾亮。
又看了一眼扬州,那个同样野心勃勃,早已对荆州这块肥肉垂涎三尺的桓冲。
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陡然成型。
他提起笔,在两份空白的竹简上,飞快地写了起来。
“范先生。”
“在。”
“派两名最可靠的信使。”
霍天生的嘴角,逸出一丝冰冷的,不带任何温度的笑容。
“一份,送往北方,给我的一个老朋友,陈安。”
“另一份,送往扬州,给桓冲。”
“告诉他们。”
霍天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王者的霸气。
“荆州这头肥羊,已经洗剥干净了。谁的刀快,谁分到的肉,就最多。”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五胡不乱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