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基地的夜,是被炉火映红的。
第一座改良高炉的炉膛内,焦炭混合着矿石,在鼓风机送入的强劲气流下,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咆哮,如同被囚禁的远古巨兽在酣睡中低吼。
冲天的火光撕裂了原始丛林的夜幕,将山谷染成一片跳动的橘红,也为这片沉寂了千年的土地,引来了第一批不速之客。
月色被林冠切割得支离破碎,几十道黑色的影子,如最敏捷的猿猴,在枝叶间无声穿梭。
他们皮肤黝黑,身上用不知名的汁液涂抹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迷彩,手中握着一根根细长的吹筒。
他们是这片丛林真正的孩子,是蛮王孟窖麾下最精锐的斥候。
山谷外围,一处临时的警戒哨点。
陈武麾下的一支墨烬军小队,十人,正围坐在一堆微弱的篝火旁,啃着干硬的肉脯。
他们每个人都保持着绝对的警惕,一人守夜,其余人皆是和衣而眠,兵器就放在手边,一有异动,便可在瞬息之间化作杀戮的机器。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声响起。
负责守夜的士兵,脖颈处猛地爆开一团细微的血雾。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警示,身体便僵直了一下,眼中最后一丝神采迅速黯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他脖子上,插着一根不到三寸长,细如牛毛的毒箭,箭尾还缠着一小撮彩色的羽毛。
“敌袭!”
小队长几乎是在同伴倒下的瞬间,便从地上一跃而起,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可已经晚了。
黑暗的林中,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噗噗”声。淬了剧毒的吹箭,如同死神的飞吻,从最刁钻、最不可思议的角度,铺天盖地而来。
“举盾!结阵!”
小队长怒吼着,将身前的一名新兵猛地推倒在地,同时自己反手抄起背上那面用特殊合金打造的圆形小盾,护住头脸要害。
叮!叮叮!
密集的毒箭撞在盾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却连一个白点都无法留下。但仍有两名反应稍慢的士兵,闷哼一声,捂着身体的某个部位倒了下去,伤口迅速发黑,不过几个呼吸,便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脚下的地面突然一软。
“陷阱!”
小队长只来得及喊出这两个字,便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朝着下方坠去。
那是一个被枯枝败叶完美伪装的陷坑,坑底插满了削尖的竹子,竹尖上同样闪烁着幽绿的毒光。
电光火石之间,小队长腰腹猛然发力,将手中的合金盾牌狠狠卡在陷坑的边缘,另一只手死死抓住一名同伴的手臂,将两人硬生生悬在了半空。
“哈!”
十几名手持弯刀的南蛮勇士,从黑暗中狞笑着扑出,要将这几个悬在半空的猎物,剁成肉泥。
“放!”
一声冰冷的怒吼,从小队长口中炸开!
仅剩的五名墨烬军士兵,没有半分慌乱。
他们以小队长的身体为支点,单手持神威弩,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扣动了扳机!
咻咻咻咻咻!
狭小的空间内,刺耳的弩箭破空声汇成一片死亡的蜂鸣。
冲在最前面的五名南蛮勇士,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身体便如同被重锤击中,胸口处爆开一个个碗口大的血洞,破甲弩箭恐怖的动能,甚至将他们的身体都带得向后倒飞出去,狠狠撞在树干之上!
这闻所未闻的恐怖武器,让后续扑上的南蛮勇士们齐齐一滞。
就是这一滞的功夫,小队长已经借着同伴的力量,从陷坑中翻身而出。
他没有去看那些死去的弟兄,眼中没有悲伤,只有一片燃烧的血红。
“撤!”
一个字,斩钉截铁。
剩下的六人,组成一个背靠背的防御阵型,交替掩护,手中的神威弩爆发出惊人的射速,将一波又一波试图围拢上来的敌人射翻在地,硬生生从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南蛮勇士们被彻底打懵了。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武器,也从未见过如此悍不畏死的敌人。
眼看伤亡越来越大,他们终于放弃了追击,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在茫茫的丛林深处。
一炷香后。
南中基地,霍天生的营帐内,灯火通明。
那名幸存的小队长,单膝跪地,身上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最深的一处在左臂,几乎可见白骨,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用嘶哑的声音,冷静地汇报着战斗的每一个细节。
“……属下无能,折损兄弟四人,活捉敌寇一人,请墨神责罚!”
“妈的!这群山里的野猴子!”
陈武一拳砸在桌案上,那张总是写满煞气的脸上,此刻满是暴怒。
“墨神!给我三百人!我这就带队摸进去,把他们那个狗屁孟窖的脑袋拧下来给兄弟们报仇!”
霍天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走到那名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南蛮俘虏面前。
那俘虏一脸的桀骜不驯,看向霍天生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与不屑。
霍天生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支从俘虏身上搜出的毒箭。
他将那细如牛毛的箭头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一股混杂着植物腥气的味道钻入鼻腔。
他又拿起一把缴获的弯刀,刀刃粗糙,上面还残留着锻打时的杂质。
“你们的盐,很苦吧。”
霍天生突然开口,用的是一种带着别扭口音的,极其生硬的南蛮土话。
那名俘虏瞳孔一缩,眼中的不屑,瞬间被震惊所取代。
“你们的铁,也不够用。”
霍天生将那把粗糙的弯刀,随手扔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所以,你们需要去抢,去杀。抢那些比你们更弱小的部落,用他们的女人和孩子,去换取活下去的盐和铁。”
“你……你怎么会知道?”
俘虏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抑制的惊骇。
“我为何会来此,你可知晓?”
霍天生没有回答他,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指着那座代表着基地的模型。
“这里,将是一座不落的熔炉。它能炼出最锋利的钢铁,能烧出最洁白的食盐。它能让所有追随我的人,衣食无忧,兵甲精良。”
“而你,”
霍天生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那名俘虏身上,冰冷,锐利。
“还有你的族人,包括那个自以为是的蛮王孟窖,在我的眼里,不过是炼铁时,随时可以丢进炉子里助燃的……木炭罢了。”
俘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从这个年轻的汉人首领眼中,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东西。
那不是单纯的杀戮与征服。
那是一种,如同神只俯瞰蝼蚁般的,绝对的,冰冷的,视万物为棋子的……漠然。
“墨神。”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营帐的角落传来。
万狐嫣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
她一身素雅的便服,却依旧难掩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高贵。她的目光扫过那名已经彻底失神的俘虏,最终落在了霍天生的脸上。
“豺狼之侧,岂容猛虎酣睡。孟窖之所以能称霸南中,靠的无非是武力威慑与资源垄断。他压榨周边小部落,将他们死死踩在脚下。这种建立在恐惧之上的统治,看似坚固,实则最是脆弱。”
万狐嫣走到沙盘前,纤纤玉指在孟窖部落周边,那些代表着弱小势力的符号上,轻轻划过。
“夫君,您现在需要的,不是一场血腥的报复。”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一针见血。
“而是一根足够长的杠杆,一个足以撬动整个南中格局的支点。”
霍天生的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这个女人,总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出最精准的答案。
“传我神谕。”
霍天生转身,看向侍立在一旁的亲兵。
“召顾清霜前来见我。”
片刻之后,顾清霜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走进营帐。她的脸上带着几分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在看到霍天生的那一刻,瞬间便亮了起来。
“清霜。”
霍天生看着她,声音沉稳。
“给你一个任务。”
“请墨神吩咐。”
“我要你,做我的使者。带上十名墨烬军,深入丛林,去找到那些被孟窖欺压的部落。”
霍天生走到她面前,将三样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中。
一小袋雪白的,如同细沙般的精盐。
一块用最新的“神铁”打造的,锋利无比的铁牌。
还有,一沓印刷精美,散发着奇异墨香的……墨家宝钞。
“告诉他们,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霍天生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告诉他们,神,可以赐予他们温暖与饱腹,也可以……赐予他们毁灭与死亡。”
顾清霜接过那三样东西,入手沉甸甸的。
她看着霍天生,看着他眼中那份绝对的信任,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她没有问此行的凶险,也没有问任何关于计划以外的细节。
她只是对着他,深深一揖,声音清冷,却又带着一种足以劈开一切的决绝。
“清霜,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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