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计划，如同一张无声无息的黑色大网，骤然笼罩在歌舞升平的益州，与热火朝天的南中基地上空。
这道由墨神亲自下达的密令，由墨安司最精锐的“夜枭”部队执行。他们如同行走在暗夜中的幽灵，没有惊动任何人，在三天之内，便将一份长达数百人的名单，悄无声息地送到了骆齐峰的案头。
名单上，每一个名字的背后，都牵连着一个家庭，甚至一个家族。他们大多是墨研署或各大工坊的匠人，身份普通，毫不起眼。
墨安司的行动，高效而冷酷。
深夜，当那些匠人还在睡梦之中时，一队队黑衣的夜枭便如同鬼魅般潜入他们的家中。没有破门，没有呼喊。只是用浸了迷药的布巾，让目标在无声中陷入沉睡，然后被迅速带走。
第二天清晨，邻里们只会发现，那户人家似乎一夜之间便人去楼空，仿佛从未存在过。
恐惧，如同无形的瘟疫，在匠人们的圈子里悄然蔓延。每个人都变得谨小慎微，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消失”的人。
所有被带走的人，都被秘密关押在墨安司设于南中基地地下的黑牢之中。
黑牢内，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与腐朽混合的恶臭。
骆齐峰亲自坐镇审讯。
面对那些心理防线早已被恐惧击溃的普通匠人，墨安司甚至不需要动用酷刑。仅仅是将他们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里，不给食物，不给水，只在耳边不断循环播放着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
不出三日，大部分人便精神崩溃，将自己知道的一切，无论巨细，都和盘托出。
然而，线索最终却都指向了一个人。
一个名叫“赵铁锤”的老匠人。
此人年过六旬，是墨研署成立之初，第一批从益州招募的资深铁匠。他为人沉默寡言，技术精湛，尤其擅长处理各种复杂的金属构件。在“神威弩”一型机的研发过程中，他曾是负责核心“连杆机括”制造的几位主匠之一。
当夜枭部队闯入赵铁锤家中时，他甚至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平静地穿好衣服，仿佛早已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审讯室里，霍天生第一次亲临。
他没有坐，只是负手立在阴影中，静静地看着那个被铁链锁在刑架上，须发皆白的老人。
骆齐峰将一份份供词摆在赵铁锤面前，声音冰冷：“赵师傅，这些人都指认，是你，将墨研署的图纸，通过他们，分批传递出去的。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赵铁锤抬起浑浊的眼，看了看那些熟悉的，带着血手印的供词，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笑容。
“事已至此，老朽无话可说。”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成王败寇，悉听尊便。”
霍天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缓步走到赵铁锤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淡漠得如同在看一块石头。
“我很好奇。”霍天生的声音很轻，“陈安给了你什么？黄金？地位？还是，为你那远在江陵的妻儿，许下了一个锦绣前程？”
赵铁锤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霍天生，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惊骇与不敢置信。他自以为隐藏得天衣无缝的秘密，竟被这个年轻人，如此轻描淡写地一语道破。
“你……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霍天生蹲下身，与赵铁锤的视线平齐，“重要的是，你以为你是在为家人铺路。但你有没有想过，从你踏出第一步开始，他们，就已经成了死人。”
“不！不可能！”赵铁锤的情绪瞬间失控，他疯狂地挣扎着，铁链被他拉得“哗哗”作响，“王爷……江陵王亲口承诺过！只要我办成此事，便保我妻儿一生富贵！他不会食言的！”
“是吗？”霍天生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骆齐峰。”
“在。”
“派人去江陵，把他妻儿的人头，带回来。我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所谓的‘王爷’，是如何‘信守承诺’的。”
“遵命！”
“不——！！！”赵铁锤发出了一声杜鹃泣血般的凄厉哀嚎。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瞬间血丝密布，流下了两行浑浊的泪水。
最后一根精神支柱，被霍天生用最残酷的方式，彻底抽离。
“我说……我全说……”赵铁锤的声音如同漏风的破鼓，充满了绝望，“我……是‘鹰巢’的人……代号‘铁匠’……”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赵铁锤将自己如何被“鹰巢”策反，如何利用职务之便，将一张张核心图纸拆解成不起眼的零件图，分发给那些毫不知情的下级匠人，再由他们带出基地，层层传递，最终汇总到“鹰巢”手中的整个过程，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听完供述，霍天生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转身，向审讯室外走去。
“墨神！老朽……老朽已经全招了！”赵铁锤看着他的背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道，“求墨神开恩，饶我妻儿一命！他们是无辜的！”
霍天生脚步未停。
“所有涉案工匠，及其三族之内，无论长幼，无论是否知情。”
一道冰冷到不带半分人类感情的命令，从门外飘了进来。
“全部，秘密处决。”
“株连九族。”
轰！
骆齐峰心头一震，但还是毫不犹豫地躬身领命：“是！”
赵铁锤则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刑架上，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
株连九族……
他不仅害死了自己的妻儿，还害死了所有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成了一个罪人，一个万劫不复的罪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绝望的，疯癫的笑声，在阴暗的黑牢中回荡。
三日后，行刑场。
数百名匠人，连同他们的家人，被黑布蒙着眼，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其中，甚至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孩。
他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只是在无尽的恐惧中，等待着末日的降临。
赵铁锤被单独押到一旁，被迫观看这场由他一手造成的惨剧。
当刽子手的屠刀，即将落下的那一刻。
赵铁锤那张死灰般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诡异的潮红。
他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了几声，极其古怪的嘶鸣。
那声音，不成调，不成曲，尖锐而又短促，带着一种非人的频率，仿佛是毒蛇吐信，又像是夜枭啼哭。
“嘶……律……咯！”
声音落下的瞬间，赵铁锤的身体猛地一僵。
随即，殷红的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之中，同时喷涌而出。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便脑袋一歪，彻底断了气。
这诡异的一幕，让所有在场的墨安司夜枭，都感到了背脊发凉。
消息很快传到了霍天生的耳中。
彼时，他正在墨音堂，与新任堂主乔清舞，一同研究从伊蘅族带回的那些古老卷轴。
乔清舞听完骆齐峰对那古怪嘶鸣声的描述，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妩媚的俏脸，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墨神，这……这恐怕是‘弦外之音’的一种。”她声音干涩地说道，“是一种……用自身精血催动的，自我了断的禁术。音节一旦触发，便会瞬间震碎心脉，神仙难救。”
霍天生摩挲着手中的一份音律古籍，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鹰巢……
陈安……
你们的爪子，伸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长。
“传我命令。”他头也不抬，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墨音堂所有研究，即刻停止。集中全部人力，给我破译这种‘禁术’的音节！我要在一个月内，听到结果。”
“同时，将巧工阁，列为最高禁区。楚巧儿身边，增派三倍墨烬军护卫。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她十丈之内。”
“她若有半分差池……”霍天生的声音陡然转冷。
“我要整个墨安司，为她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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