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你好，我是你的“救世主”！
那道秩序之光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它退去，周围由破碎法则构成的废墟，又恢复了原本的死寂。刚才那个到处乱窜的“宠物”，仿佛只是赖劫生的一场幻觉。
但赖劫生知道，那不是。
他依旧半跪在地，身体因为重伤和脱力微微发抖，后背却在不知不觉间绷得笔直。他那双一金一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他的身后。
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是个穿着星辰法袍的男人。
他的法袍裁剪得飘逸洒脱，和赖劫生印象中天官的庄严样式完全不同。深蓝的布料上，璀璨的星河仿佛活物一般流转。他长相英俊，嘴角天生带着几分不羁、七分戏谑的笑，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人时仿佛带着钩子。
这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充满了危险的吸引力。
在这片死寂混乱的法则废墟中，他就像是唯一的亮色。
赖劫生心里警铃大作。
他体内的伤势比表面上看起来重得多。混沌劫力快用完了，丹田里的劫海青莲也因为强行提炼“劫之本源”而有些萎靡。更糟的是，作为他最后底牌的江玄残魂，也因为这里混乱的法则陷入了沉睡。
可以说，他正处于穿越以来少有的虚弱时刻，手上几乎没什么底牌了。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闻”不到深浅。
对方就像一个被秩序之力包裹的铁盒子，密不透风。赖劫生那能洞悉万物本质的“闻道”之能，在对方面前，像是撞上了一堵光滑的墙，什么都“闻”不到，什么都“看”不透。
这只有一种解释。
对方的级别，远在他之上。
是和亢金龙、玄玑星官一个级别的人物，甚至……更强！
“不必紧张。”
那男人似乎看出了赖劫生的戒备，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慢慢走来，步伐从容，每一步落下，周围混乱漂浮的引力和颠倒的规则，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温柔的抚平，自动为他让开了一条正常的通路。
“我对你没有恶意。恰恰相反，”他停在赖劫生身前三丈远的地方，这是一个既表示亲近又留足了安全感的距离，“我，是来帮你的。”
他微微点头，行了个古老的星官礼节，自我介绍道：“天域二十八星宿，东方苍龙七宿之首，角宿。我代表‘变革派’，向你问好，来自玄陆的……变数。”
角宿！
就是江玄在星路上提过，为他们准备了“安全区”的那个接引人！
赖劫生瞳孔不易察觉的缩了一下，但脸上依旧是戒备又冷漠的表情，没有回应。他只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冷冷的观察着这个自称“盟友”的强者。
角宿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反而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目光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赞赏。
“真有意思。”角宿啧啧称奇，“我见过无数想在法则废墟里活下去的迷途者，有的被规则逼疯，有的被记忆撑爆，还有的在绝望中自己了断。但像你这样，不但活了下来，还能将一头‘法则拾荒者’驯化成宠物的……你是头一个。”
“那不是驯化，”赖劫生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的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那只是一场交易。”
“交易？”角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拍着手大笑起来，笑声清朗，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回荡。
“说得好！太好了！交易！和‘混乱’本身做交易！哈哈哈，赖劫生，你果然比星图秘闻里记载的那个‘手持钥匙的破局者’，要有意思一万倍！”
他收起笑容，目光灼灼的看着赖劫生，眼神里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看来，你已经初步理解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很好，这为我们接下来的谈话，省了不少铺垫。”
他不再绕圈子，而是转身张开双臂，像一个站在舞台中央的剧作家，开始为赖劫生这位唯一的观众，描绘一幅壮阔的画卷。
“你一定很好奇，这天域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激昂，很有感染力。
“是神明的居所？是仙人的乐土？不！都不是！”
他指向脚下这片无尽的废墟，指向远处逆流的光河与破碎的黑日，语气中充满了悲愤和不屑。
“这里，是一座监狱！一座囚禁了二十八位星君，囚禁了所有可能性的，由恐惧和偏执构筑的永恒牢笼！”
“而建造这座牢笼的，正是那些自称‘秩序守护者’的，你的老熟人——守序派！”
“他们就是这座监狱的典狱长！是万古不变的顽石！是扼杀一切生机和未来的刽子手！”
角宿的声音充满了力量，每个字都像一柄重锤，敲在赖劫生的心上。他把“守序派”说成了一群冥顽不化的暴君，把他们钉在了“邪恶”的十字架上。
接着，他话锋一转，指向自己，脸上露出骄傲又神圣的表情。
“而我们，‘变革派’，则是这黑暗牢笼中，唯一不愿屈服的反抗者！我们是希望的火种，是砸向旧世界的第一柄铁锤！”
“我们相信，宇宙的真理在于流动和变化，在于无穷的可能性！而不是像一潭死水一样，在所谓的‘完美秩序’中慢慢腐烂，直到永寂！”
“我们，是为自由而战的义军！”
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后，他再次看向赖劫生，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无数个纪元以来，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机会，一个能打破这铁幕的契机。我们翻遍了上古留下的所有典籍，最终，在一段早已被守序派列为禁忌的残缺预言中，找到了答案。”
“预言说，当星轨偏离，天垣破裂，会有一个不受天域法则束缚的‘凡人’，手持创世之初的‘钥匙’，从被遗忘的世界归来。他将成为这场棋局中唯一的‘变数’，拥有改写一切的力量！”
角宿的目光慢慢下移，落在了赖劫生脚边那枚平平无奇，却散发着混沌气息的【贯星盘】上。
“那枚贯星盘，赖劫生，它从来不只是一张去天域的地图。”他的声音压低，充满了蛊惑的味道，“它是这座天域监狱的……总控钥匙！”
“而你，”他抬起头，直视着赖劫生的双眼，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你，就是预言里那位，手持钥匙的‘破局者’！”
“是终结这一切的……救世主！”
这番话，像惊雷一样，在赖劫生的脑海中炸开。
救世主？
当初在玄陆，变革派的使者也是用差不多的话，把他推上了风口浪尖，让他成了那把差点毁了自己家园的刀。
如今，换了个地方，换了个人，剧本却还是这么熟悉。
赖劫生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
他修炼《劫生经》，以灾劫、厄运、诅咒为食，他的道，从根子上就是歪的、邪的，和这世间所有“伟光正”都背道而驰。
让他去当“救世主”？
这简直是万古以来，最好笑的笑话。
角宿似乎没察觉到赖劫生心里的嘲讽，他见时机成熟，终于露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赖劫生，我代表变革派，正式向你提出合作的请求。”
他的神情变得格外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请求的味道。
“我知道你对我们或许还有疑虑，这很正常。但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和共同的目标——推翻守序派的暴政，获得真正的自由！”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当年，守序派建造这座监狱时，有一位心怀善念的先贤，悄悄在天域的核心控制中枢，留下了一道‘后门’。这道后门，是唯一能绕开守序派所有防御，直达监狱核心的捷径。而那位先贤，就是你同伴江玄的先祖！”
赖劫生心里一动。关于“后门”的说法，他确实从江玄的只言片语里听到过，没想到是真的。
角宿继续说：“无数年来，守序派一直在疯狂寻找并试图加固这道后门，而我们则一直在暗中守护它。现在，时机终于成熟了。”
“我们希望，你能利用你同伴的血脉感应，以及【贯星盘】的定位能力，帮我们找到那道‘后门’！”
“找到之后呢？”赖劫生终于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找到之后，”角宿眼中闪过一抹炽热的光，“我们将合力，催动贯星盘的核心力量，将那道‘后门’……彻底关闭！”
“关闭？”赖劫生敏锐的抓住了这个词。
“对！彻底关闭！”角宿斩钉截铁的说，“那道后门是整个天域监狱法则运转的‘奇点’，是维系所有秩序锁链的‘总阀门’！一旦它被关闭，整个天域的法则体系会瞬间崩溃！守序派那固若金汤的统治，也会随之瓦解！”
“到时候，我们就趁乱夺取天域的控制权，建立一个全新的、自由的秩序！”
他说完了。
然后，他描绘出了那最诱人的，属于胜利者的果实。
“而你，赖劫生，作为我们重要的盟友，你的家乡——玄陆，将得到我变革派永远的庇护！我们会亲自出手，为你肃清玄陆周围所有虎视眈眈的星空巨兽，会为你建立起坚固的守护屏障，让你的世界，再也不会受到任何来自天外的威胁和干涉。”
“你的亲人，你的朋友，你的故土，都将获得真正的、永恒的和平。”
永恒的和平……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赖劫生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这一路打生打死，从一个神都的穷书生，到坠星盟的“天灾行走”，他做的一切，说到底，不就是为了能活下去，能让那些他在意的人活下去吗？
角宿的表演堪称完美。
他描绘的蓝图宏大又正义。
他提出的计划逻辑清晰，环环相扣。
他许诺的报酬，更是精准的切中了赖劫生内心最根本的渴望。
这似乎是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拒绝的剧本。
角宿微笑着，对自己这番话的效果有着十足的自信。他缓缓的，向着赖劫生伸出手，掌心向上，这是一个代表联盟和邀请的姿态。
“加入我们，赖劫生。”
他的声音充满了真诚和期待，像一位真正的救世主，在向他迷途的羔羊，发出神圣的召唤。
“一同，开创一个属于我们的，崭新的纪元！”
灿烂的星光从他的法袍上流淌下来，将他整个人都映衬得十分神圣。
赖劫生抬起头，看着他。
看着他那双真诚到找不出一丝瑕疵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充满了革命激情的、圣徒般的微笑。
在那一瞬间，赖劫生那双金黑异瞳中，似乎也闪过了一丝被称为“动容”的情绪。
然而……
就在角宿嘴角的笑意即将达到顶点时。
赖劫生丹田深处，那个由他亲手在“葬法深渊”中凝聚而成、代表着他自身之“道”的漆黑“劫灭星璇”，却毫无征兆的、本能的，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近乎生理性的排斥反应。
就像一头对剧毒天生警觉的凶兽，在闻到一股被伪装得再好的致命毒药时，全身的毛发都会下意识的倒竖起来！
赖劫生那远超常人的“闻道”之能，在这一刻，穿透了角宿那层层包裹的，由“大义”、“自由”、“和平”等华丽辞藻构筑的外壳。
他“闻”到了。
他闻到了在那完美善意之下，所隐藏着的，真实的味道。
那味道，香甜，诱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气。
那不是“盟友”的味道。
那是猎人看着即将踩入陷阱的猎物时，那种充满了贪婪和期待的味道。
他所说的“关闭”，闻起来，更像是“引爆”。
他所说的“守护”，闻起来，更像是“圈养”。
而他所说的“和平”，闻起来……
更像是将一片成熟的麦田收割殆尽后，那短暂而死寂的……宁静。
谎言。
一个完美的，用九句真话去包裹一句致命谎言的……完美骗局。
赖劫生依旧看着角宿那张真诚的脸，看着那只依旧停在半空，等待他回应的手。他的脸上，甚至缓缓挤出了一丝仿佛被巨大幸福砸中的、呆滞的笑容。
只是，在他那双金黑异瞳的最深处，那一点属于“劫灭星璇”的漆黑，却变得愈发冰冷，愈发……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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