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烛火将两道身影长长地投在帐壁上。萧景珩已卸下鬼面,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冷冽。宋清辞站在沙盘对面,虽面色平静,但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谣言虽暂时压下,然其源未绝,终是心腹之患。”萧景珩开口,声音低沉,打破了帐内的沉寂。他手指无意识地点着沙盘边缘,目光却锐利如鹰,落在宋清辞身上,“王都尉不过是一杆被人利用的枪。背后之人,藏得很深。”
宋清辞颔首,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王都尉素来与她有些龃龉,被人挑唆当众发难并不意外。但那些在底层迅速扩散、内容指向性极强的流言,绝非一个王都尉所能操控。
“将军明鉴。散播谣言者,意在搅乱军心,破坏将军威信,同时将末将置于风口浪尖,其目的,恐怕不止于针对末将一人。”她冷静地分析道。若她这新崛起的、被视为萧景珩心腹的将领被扣上“身份不明”、“根基不清”的帽子,连带着萧景珩的识人之明也会受到质疑。
萧景珩眼中掠过一丝赞赏。她总能很快抓住问题的核心。
“不错。北境军权,是朝中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森然寒意,“他们不敢明着动我,便从你这里下手,企图剪除我的羽翼,动摇我的根基。而你宋家的身份,恰好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突破口。”
他提到“宋家”,语气自然,仿佛早已确认。宋清辞心头微颤,但此刻已无暇纠结于此,同盟既立,有些心照不宣的事实便无需再刻意回避。
“敌暗我明,长久防备,终是下策。”宋清辞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决断的锋芒,“将军,与其被动等待对方再次发难,不如……我们主动引他们出来。”
“哦?”萧景珩眉梢微挑,示意她说下去。
宋清辞走到沙盘前,手指在代表军营的区域划过:“谣言起于营中,内奸必然潜伏其间。他们此次未能得逞,必定会寻找新的机会,或者……与外界传递消息,请示下一步动作。”她顿了顿,看向萧景珩,“我们或许可以,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
萧景珩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你想以身为饵?”
“是。”宋清辞回答得毫不犹豫,“末将近日可‘偶然’染上风寒,需静养几日,减少公开露面。同时,可‘不经意’间,让某些人察觉到,末将似乎在暗中查阅一些……与京城、与旧案相关的文书或档案。”
她这是在故意制造破绽。一个立下大功却突然“病倒”的将领,一个可能在暗中追查自己身世和旧案的人,对于背后的操纵者而言,无疑是巨大的诱惑和压力。他们很可能会忍不住再次出手,或是加紧与内奸的联系,或是采取更直接的行动。
“风险不小。”萧景珩凝视着她,目光深邃,“若操作不当,恐弄巧成拙,坐实了他们的猜疑。”
“故而需要将军配合,布下天罗地网。”宋清辞迎着他的目光,眼神清亮而坚定,“末将营帐周围,明松暗紧。所有试图接近、打探,或与外界有异常联络之人,皆在监控之下。只要他们动,必会留下痕迹!”
她的计划大胆而缜密,带着军中将领特有的果决与冒险精神。萧景珩看着她眼中跳动的火焰,那是一种将自身置于险地以求破局的勇气。他心中那丝因将她作为诱饵而产生的不悦,渐渐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取代——是认同,是激赏,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愿她涉险的牵念。
但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快、最有效的办法。隐藏在军中的毒瘤不除,不仅是她的隐患,更是整个北境防线的巨大威胁。
“好。”萧景珩最终颔首,做出了决断,“便依你之计。细节之处,需再斟酌。”他走到案前,铺开一张军营布防详图,“你‘病倒’之后,营区巡逻路线需做调整,重点监控区域……”
两人就着地图和沙盘,低声商议起来。烛火摇曳,将他们的身影拉近,又分开。一个沉稳冷静,运筹帷幄;一个机敏果敢,洞悉人心。在这危机四伏的夜晚,同盟的关系在共同应对威胁的过程中,悄然深化。
计划迅速而隐秘地展开。
次日,便有消息在军中悄然传开,说宋青校尉因前番落鹰涧之战劳累过度,加之近日心力交瘁,感染了风寒,需要卧床静养几日。同时,宋清辞麾下几名亲信,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一些“可靠”的同僚面前,流露出对校尉“心事重重”、“偶尔对着一些旧物出神”的担忧。
而宋清辞的营帐,果然如计划般,表面上的守卫似乎松懈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有精锐士兵目不斜视地值守。但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在营帐周围那些不起眼的阴影里,在相邻营帐的缝隙间,多了一些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桩”。萧景珩动用了他的“暗刃”,一张无形的大网,已悄然撒下。
宋清辞则待在帐内,真正静养起来。她需要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状态,以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突发情况。帐内灯火常常亮到深夜,从外面看,仿佛主人真的因“心事”而难以入眠。她甚至故意在案头放置了几本无关紧要、但封面略显古旧的书籍,营造出一种在查阅什么东西的假象。
时间一天天过去,军营表面上一如既往地运转,操练、巡逻、斥候侦察,一切井然有序。但暗地里的波涛,却愈发汹涌。
第三日深夜,万籁俱寂,唯有北风呼啸。
一名负责夜间巡查哨塔换防记录的书记官,像往常一样,提着灯笼,沿着固定的路线行走。在途经靠近营地边缘的一处废弃马料仓时,他脚步微微一顿,目光飞快地扫过四周,随即状若无事地继续前行,但一枚用油纸包裹、卷得极细的小小物事,却从他袖中滑落,精准地掉进了仓房墙角一个不起眼的裂缝里。
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在他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下一刻,一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墙角,取走了那枚物石。
几乎在同一时间,宋清辞营帐附近。一名穿着普通士卒军服、低着头快步行走的身影,在接近警戒范围时,被两名看似偶然路过的巡逻兵“拦下”。
“站住!口令!”
“山……山河。”那士卒似乎有些紧张,声音微颤。
“深更半夜,在此鬼鬼祟祟作甚?”巡逻兵厉声质问,手已按上了刀柄。
“回……回军爷,小的……小的肚子不适,想去茅房,走……走错了路……”士卒结结巴巴地解释,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宋清辞营帐的方向。
“茅房在另一边!滚回去!”巡逻兵呵斥道,并未深究,盯着那士卒踉踉跄跄地跑开。
远处,一座了望塔的阴影里,萧景珩与宋清辞并肩而立,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他们并未点燃灯火,完全融于黑暗之中。
“第一个,书记官赵明,传递消息的渠道已掌握。”萧景珩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带着一切尽在掌握的冷漠,“第二个,士卒李四,应是奉命前来确认你是否真的在营中‘静养’,或者说……看看有无可乘之机。”
宋清辞轻轻吐出一口气,夜晚的寒意在空气中凝结成白雾。鱼儿,终于开始咬钩了。虽然只是两条小鱼,但顺着他们,必然能摸到隐藏更深的大鱼。
“看来,我们的‘病’,确实让他们着急了。”她轻声说道,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萧景珩侧过头,在朦胧的夜色中,看着她模糊却坚毅的侧脸轮廓。月光偶尔从云隙中漏下,在她眼睫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耐心些。”他道,“既然动了,便一个也跑不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宋清辞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投向下方看似平静的军营。
引蛇出洞,初见成效。接下来,便是收网的时刻。而这网中的猎物,将直接指向朝中那试图置她于死地的黑手。这场暗中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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