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细针，扎在林微光裸露的皮肤上，带走她体内仅存的热量。狭窄的检修平台湿滑得如同覆盖了一层冰釉，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失足坠落的恐惧。脚下几十米处，街道上“暗夜”与“荆棘圣殿”的交火声变得零星，转而取代的是更令人不安的、有组织的搜索与封锁的动静。
陈默紧贴着她身后的墙壁，呼吸粗重，受伤的手臂无力地垂着，鲜血混着雨水在金属平台上晕开一小滩淡红。他死死盯着下方那些手臂缠绕着基因螺旋荆棘标志的身影，眼神里是林微光从未见过的、混杂着震惊与极度警惕的神色。
“荆棘圣殿……”陈默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被风雨撕扯得断断续续，“他们……不应该出现在欧洲……他们主要在亚洲和南美活动……追求的是基因的‘绝对纯粹’……视‘奇美拉计划’这种融合改造为亵渎……”
“他们是‘暗夜’的敌人？”林微光抓住了一线希望。敌人的敌人，或许可以成为暂时的朋友？
“不。”陈默断然否定，他的脸色在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映照下，苍白得吓人，“他们是疯子，是清道夫……他们的目标不是阻止‘奇美拉’，而是……销毁它，连同所有与之相关的‘污染源’——研究人员、实验体、甚至只是接触过核心数据的人……一个不留。”
一股比雨水更刺骨的寒意瞬间贯穿了林微光的脊髓。销毁……污染源……那包括暖暖，包括苏蔓，也包括她自己！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她声音发紧，目光扫视着周围绝望的环境。向上是绝路，向下是虎狼环伺的平台边缘，是冰冷湍急的施普雷河支流。河水在雨夜中漆黑如墨，翻滚着不详的泡沫。
陈默没有回答，他正用未受伤的手艰难地操作着那个似乎还有部分功能的、从唐文渊那里得来的手机。屏幕闪烁，似乎在与某种极微弱的信号连接。突然，他眼神一凝。
“抓着我！”他低吼一声，不等林微光反应，便用那只完好的手臂猛地揽住她的腰，向着平台外侧、那漆黑汹涌的河面，纵身跃下！
失重感猛地攫住了林微光，风声和雨声在耳边呼啸成一片混沌。她紧闭双眼，只能感觉到陈默手臂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噗通！”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们吞没。刺骨的寒意像千万把刀子，同时扎进每一个毛孔。水流的力量超乎想象，裹挟着他们向下沉沦。林微光拼命挣扎，试图浮出水面，但厚重的衣物吸满了水，如同铅块般拖拽着她。
就在她肺里的空气即将耗尽，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一股力量猛地将她向上托起！
“哗啦——”
她冲破水面，剧烈地咳嗽着，贪婪地呼吸着潮湿冰冷的空气。陈默在她身边，脸色青白，受伤的手臂显然因为刚才的撞击和用力而情况恶化，但他依然死死抓着她。
“那边……有……排水管道……”他艰难地指着河岸一侧某个隐没在黑暗中的洞口。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林微光，她配合着陈默，奋力向那个方向游去。河水冰冷，体力飞速流逝，每一次划水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身后远处，公寓楼的方向传来了更多的警笛声和隐约的喊叫，追兵并未放弃。
他们终于抵达了那个直径约一米的混凝土排水管口，里面散发着污水和腐烂物的恶臭。陈默率先爬了进去，然后回身将几乎虚脱的林微光拖拽入内。管道内一片漆黑，粘稠的污水没及小腿，冰冷刺骨。
他们沿着管道向内蹒跚前行了不知多久，直到完全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只有水流和他们自己粗重呼吸的回响。陈默终于支撑不住，靠着管壁滑坐下来，剧烈地喘息。
“暂时……安全了……”他声音虚弱。
林微光也瘫坐在污水中，寒冷和疲惫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看着黑暗中陈默模糊的轮廓，想起唐文渊最后的背叛，想起那些突然出现的“荆棘圣殿”，想起依旧生死未卜的苏蔓和暖暖……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这管道里的污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我们……失败了……”她喃喃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同盟瞬间瓦解，证据丢失，陈默重伤，他们像丧家之犬一样躲在这肮脏的下水道里，还能做什么？
“没有。”陈默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钢铁般的坚定。他摸索着，从贴身口袋里取出那个依旧散发着微弱绿色光点的银色金属管——“核心序列”。
“它还在。”他将金属管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握着最后的火种，“唐文渊背叛了，但他临死前……或者说他自以为能活命时提供的那些零碎信息，加上我之前的调查，并非全无价值。”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荆棘圣殿’的出现，虽然危险，但也证明了另一件事——‘父亲’和陆北辰的‘奇美拉计划’，已经引起了其他足够强大的势力的恐慌和觊觎。水被搅浑了，对我们而言，不完全是坏事。”
林微光抬起头，在黑暗中努力寻找他眼睛的位置。“我们还能做什么？就凭我们两个，你受了伤，外面至少有三股势力在搜捕我们……”
“去电视塔。”陈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柏林电视塔。那里是城市的制高点，有独立的备用能源和信号发射系统，而且……某种程度上，算是公共区域，他们不敢在那里进行大规模武装行动。”
“去那里干什么？”
“等。”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极度的疲惫，却又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等苏蔓。”
林微光浑身一震：“苏蔓？她还在昏迷！怎么可能……”
“我了解她。”陈默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种林微光无法理解的、近乎信仰的笃定，“L-07困不住她太久。只要她察觉到机会，只要她意识到暖暖面临的真正危险……她一定会醒来，一定会想办法联系我们。而电视塔，是她知道的一个紧急联络点，一个我们很多年前……设定的最后备用的地点。”
很多年前？林微光心中掠过一丝疑问，但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陈默的话，像一颗投入她内心死水潭的石子，重新激起了微弱的涟漪。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足以支撑濒临崩溃的意志。
他们在冰冷的污水和黑暗中休息了半个小时，恢复了一点体力。陈默用撕下的衣料简单包扎了手臂的伤口，血暂时止住了，但伤势显然不轻。
之后，他们沿着错综复杂的地下排水系统艰难前行。陈默似乎对柏林的地下管网极为熟悉，总能找到相对安全和隐蔽的路径。期间，他们几次听到头顶街道传来车辆疾驰而过的声音，甚至有一次，清晰的、带着德语口音的搜索命令透过检修井盖的缝隙传了下来。两人屏息凝神，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老鼠，直到声音远去。
几个小时的跋涉后，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通往地面的、相对隐蔽的出口。外面天色依旧阴沉，雨小了很多，变成了冰冷的雨丝。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柏林电视塔已经不远。
小心翼翼地避开主要街道和监控探头，他们如同两个幽灵，穿梭在清晨开始苏醒的城市角落里。终于，那座高耸入云的红色尖塔，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就在他们准备穿过最后一条马路，走向电视塔入口广场时，陈默猛地拉住了林微光，闪身躲进一栋建筑的阴影里。
电视塔入口处，增加了明显的安保人员，而且着装并非普通的保安制服，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私人武装。他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行人。
“是‘暗夜’的人？还是‘荆棘圣殿’？”林微光的心沉了下去。最后的希望之地，也被封锁了吗？
陈默仔细观察了片刻，缓缓摇头：“不像……是官方的人，但又不是普通的警察。可能是……德国联邦情报局或者某个特殊部门？他们怎么会介入？”
情况变得更加复杂。官方势力的介入，意味着事情可能已经超出了地下组织的掌控范围，曝光的风险急剧增加。但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想要进入电视塔，难如登天。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考虑是否放弃这个地点时，林微光一直沉默的戒指，突然再次传来了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震动！
不是摩斯密码，而是一种更简单的、重复的脉冲信号。三短，一长，再三短……这是……SoS的节奏？但节奏极其混乱，仿佛发送者处于极大的痛苦或干扰中。
是苏蔓！她醒了！她在尝试联系！但她显然状态极差，无法传递更复杂的信息。
这混乱的求救信号，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林微光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她看向那座被封锁的电视塔，又看向身边伤痕累累却眼神坚定的陈默。
希望渺茫，前路艰险，敌人环伺。
但她别无选择。
她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感觉那寒意直透肺腑，却也将所有的恐惧和彷徨冻结。她转过头，看向陈默，眼底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冷静光芒。
“陈默，”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千钧之力，“我们不需要等她了。”
她抬起手，指向那座高塔，指向那些封锁线的后方。
“我们自己上去。”
“然后，把这里发生的一切，把‘奇美拉’的真相，把陆北辰和‘父亲’的野心，还有‘荆棘圣殿’的威胁……把所有的一切，都烧给这个世界看。”
她顿了顿，说出了那个在污水中诞生、在绝望中淬炼而成的名字：
“这个计划，就叫——‘曙光焚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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