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爷子刚说完，就见牛爱花猛地站起，神情急切，
“爸，牛棚那老中医真能治好凤英？”
老大夫妻是家里最老实听话的，这么好的孩子，牛爱花实在不忍心让他俩受这些苦。
陆大山表情也很惊喜，但还是拉了拉妻子，
“先听爸怎么说。”
陆老爷子吧嗒两口旱烟，
“前些年形势紧张，牛棚里的人不能招惹，我也不敢告诉你们，今年风头松了，峥嵘媳妇又出了这事，俩孩子还小，往后要是没个一儿半女，老了咋整。”
他叹了口气，“咱大队人好，从来都没磋磨过他们，你们晚上避开人去，要是那姓莫的老头愿意给峥嵘媳妇治病，往后就帮衬些吧。”
牛爱花眼中含泪，不住点头，“好好，晚上我们带点粮食过去。”
陆大山想了想，“这事最好先不要告诉凤英，免得那孩子再受打击，晚上我和峥嵘去看看再说。”
月黑风高时，陆大山带着大儿子一路来到牛棚附近，陆老大一头雾水，老老实实扛着粮食袋子，见离牛棚越来越近，他不安开口，
“爸，前面就是牛棚了，我们这是去哪里？”
陆大山停步，将陆老爷子的话原封不动告知，陆老大声带颤抖，
“真的？牛棚里那老头真是京市来的老中医？！”
得到肯定后，父子俩脚步愈发快了，陆老大扛粮食的手都止不住地发抖。
他欣喜的不是能生孩子，是庆幸凤英终于能完完全全地好起来。
牛棚内，烛光忽明忽暗，破旧漏风的木门隐约可见屋里佝偻瘦削的身影以及断断续续微弱的咳嗽。
陆大山在距离门前两米的位置停住，故意发出了些声响。
“谁！”
屋内传来老人警惕的声音，墙上的影子越来越大，头发花白，衣服破旧的老人一手紧紧握着豁口菜刀，一手将门拉开一条缝。
陆大山放轻了声音开口，
“我是陆大山，这是我大儿子陆峥嵘。”
“陆木匠？”
老人疑问，警惕打消了些，却依旧将门虚掩着，
“我帮不了你们，请回吧。”
流言都已经传到了牛棚，莫老没让两人说明来意，开口便是拒绝。
陆大山还没来得及张口，身旁陆老大一把将粮食袋子放下，噗通一声重重朝老人跪下，
“莫大夫，求求你，只要能治好我媳妇，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老人并未因他的举动而松口，反而将门又关上几分，
“我早已不是大夫，回去吧，莫让别人看见，对你对我都不好。”
话落，面前木门已经重新关上，陆大山将儿子扯起，叹了口气，
“走吧，先回去再说。”
陆老大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沉闷了一路，在马上到家时突然停住脚步，
“爸，我不会放弃的。”
陆大山拍拍儿子肩膀，
“爸妈都支持你，那老大夫只怕也是因这世道害怕了，咱多去求他几次，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之后几天，每到夜深人静，陆老大便会扛着粮食袋子往牛棚去。
他时而在门前跪着，时而帮着做些重活，就这么持续了一周，正当陆老大再次进入牛棚帮着干活时，一直紧闭的木门却突然打开。
昏暗的烛光下，莫老的身影似乎又佝偻了几分，看到陆老大，他叹了口气，将房门敞开了些，
“孩子，我自身难保，又能帮你什么呢。”
陆老大重重跪在他面前，高大沉稳的男人红了眼，狠狠抹了把眼泪，
“我家凤英不是天生就不能生，她是因为救人伤了身子。”
他将与乔凤英的初识低声告诉给莫老，越到后面，他语气里的心疼便越是浓烈，
“凤英她是个好人，好人不应该受这么多罪。”
深夜寂静，莫老听后良久才开口，只是声音里是浓浓的悲怆和不甘，
“是啊，好人不应该受这么多罪。”
那怪谁呢？怪自己？怪别人？还是怪这世道？
他伸出干瘦的手，将陆老大扶起，
“我以前确实是个大夫。”
“但我现在连老妻都救不了，我又能救谁呢？”
陆老大这才发现角落里，枯草做的床上，一面色苍白的老妇人安静躺着，不知用什么做的厚被子盖在她身上，胸前没有半分起伏，生死不知。
他蓦地语塞，双拳紧握，心中升起巨大悲哀。
莫老抹了把脸，以为他终于要放弃了，转身欲关门。
下一刻，陆老大猛然开口，
“你需要什么？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找来，只求你救凤英。”
莫老一顿，神色复杂，却又在看到老妻时眼底生出半分希望。
他终归还是开了口，
“我要一株山参，你要是能弄来，我就答应给你媳妇瞧瞧。”
“好，我这就去弄。”
陆老大眼中希望迸发，转头就朝家里跑。
前些年大队里不是没人挖到过山参，只是近些年无论什么东西都是公家所有，大家也不再敢往深山里去，再没有人挖到过山参。
可无论希望多渺茫，总归还有一丝，只要有，陆峥嵘就不会放弃。
乔凤英这几天半夜醒来总会发现丈夫不在身旁，她察觉出不对劲，知道丈夫一定有事瞒着自己，可任凭她怎么问，陆老大却不肯吐露半分。
直到今晚，再次发现丈夫不在房中时，乔凤英默默起身点了灯。
陆老大一进屋就发现媳妇正坐在炕头缝补他白天换下来的衣服，胸腔里一股暖流划过，嘴角的笑容扩大几分。
乔凤英听到他的声响，语气关心，
“你大晚上到底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脑袋便被男人捧住，额头上传来湿热的触感，乔凤英怔愣在原地。
陆老大在媳妇额头一连亲了好几口，才捧着她的脸，惊喜道，
“凤英，你的病能治好了，我找到办法了。”
乔凤英安静推开他，故作轻松，“别说笑了，快躺下睡吧，时候不早了。”
她将灯拉下，任由丈夫从背后抱着自己，闭眼，却没有丝毫睡意。
陆老大同样睡不着，他将牛棚里的来龙去脉一一告诉妻子，而后将妻子牢牢紧抱，
“凤英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山参找回来。”
乔凤英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握紧了搭在腰间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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