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遐接电话的时候，铁拐李的院子正乱着。
老钱祭出了最后一招：寻死！
“铁拐李，你们今天让人在残联门口寻死，好！你看好了啊，我老钱先在你这院子里死一个给你看！我也不活啦！”
老钱两眼血红，看见院子左边有一个寿山石堆砌的罗汉松盆景，一咬牙，迎头就朝着那寿山石撞过去。
郑遐正琢磨着童伟国交代的话，要用“浩然正气压制江湖邪气”……
看到老钱拼命，郑遐一惊，伸手正要拉老钱，不料铁拐李伸出那根铁拐轻轻一绊，老钱猝不及防，“咕咚”一声跌了个王八趴。
老钱趴在地上发出一声悲鸣：“铁拐李，你坑害朋友，我老钱悔不当初！你，你不得好死哇！”
喝茶的两个年轻人坐不住了，跑下来把老钱扶起来。
铁拐李一脸的同情，不晓得是不是装出来的：“唉，老钱，你不应该啊。一个国家干部这么冲动。来来来，你们俩扶钱科长去茶座歇会儿，压压惊。”
两个年轻人要扶老钱，老钱站起来一把挣脱。
“李平阳，我实话告诉你，我摊上了这事儿肯定身败名裂，你如果不把我的身家前途当回事，我只有死给你看！”
郑遐暗暗咬牙，一个堂堂市直机关科级干部被整得这般狼狈，可怜可叹，当初只是一念之差……
郑遐走过两步，搀住老钱，说：“钱科，冷静点。”
铁拐李此刻却叫喊起来：“老钱！你死给我看！我呸！你们残联收了这车，我这几十口人怎么办？他们的衣食谁管？你想死容易，他们呢？”
“一台三轮车，每天风雨无阻，一个月可以挣3千块辛苦钱，你收了这车他们从哪儿去挣这3千块！你看看这明东村，都是河南安徽乡下的苦哈哈，要文化没文化，要技术没技术，进工厂也进不去，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这车讨生活，你们这些坐办公室吹空调的人替他们想过吗？”
铁拐李的话扯到正题，老钱镇定多了。老钱喊：“李平阳，他们不是海门籍！这个车是解决本地残疾人就业人口的！到你这里全变味了。你，不光是你，是我们都违规了！得改！要改啊！”
铁拐李也喊：“改个屁！都起头了，改不了啦！”
“改不了？这事儿闹大咱们就得坐牢！”
铁拐李的拐杖拄着地面的红砖“咚咚”响：“坐牢就坐牢！老子不怕！要完蛋我和你们残联的官儿一起完蛋！”
郑遐抬头看了看，日头已经偏西了，时间不等人，不能再这么纠缠下去。
郑遐说：“李平阳，你想解决问题，你得先把人撤下来大家才好谈，平心静气地谈。你可以罗列你的条件。”
铁拐李目光在郑遐脸上溜了溜，说：“都知道你们海门残联的钱花不完，这还用我们开条件？”
老钱跳了起来：“海门残联的钱是补贴本地残疾人的，李平阳，你不懂政策啊！难怪你不让代缴社保金啊你，你这样没得谈，你必须开出一个合理的条件来！”
铁拐李叫道：“我们不要补社保，要补钱！”
“1800！”
“滚你妈的蛋！把社保金换成钱！”
“做梦！换不了！”老钱气急败坏，他终于知道铁拐李为什么和残联过不去了。他手下的三轮车师傅都是外地人，社保不在本地。一补社保，整个三轮车违规利益链将大白于天下。
眼下海门市社保金个人最低缴纳金额大约400多块钱一个月，50多个人一年下来会有二三十万之巨，着实是一大笔钱呐！如果残联再让一步，代缴2年，那金额再翻一番……这算盘打得精呀！老钱要吐血了。
茶座那边的老头儿叫了起来，外地口音很明显：“哎哟喂，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河南安徽老百姓就不是中国老百姓啦？”
一个大叔也叫了起来：“你们这些当官儿的可真没良心！解放军打仗的时候可没说分河南安徽，补钱倒要分本地外地，我们不答应！“
两个年轻的也叫了起来,袖子一撸：“不答应不答应！”
突然，门口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涌进来一堆人，都是操着外地口音的，七嘴八舌地喊着：“不答应！不答应！绝对不能答应！”这群人显然在外面关注许久了。
老钱和郑遐吓了一大跳。眼前这冒出的七八个汉子，群情激愤，唾沫星子乱飞。我草，到城中村贼窝里头来了。
一堆人连带喝茶的老头大叔，把郑遐和老钱围了起来，个个瞪着眼珠子气呼呼的。
“静一静——”铁拐李高喊一声，人群暂时安静下来。
铁拐李往台阶上一跳，说：“钱科长，还有这位残联干部，你们都看到了啊，这就是群众的呼声，正义的呼声！这，就是我们的诉求！”
“我可先把丑话说前头，我铁拐李管得了我自个儿，可管不了愤怒人民群众。我告你们噢，我这明东村没监控，没摄像头，愤怒群众要有什么过激行为，我可管不了！到时候啊，老钱，你不用撞我这寿山石，有人拎着你的脑袋去撞，公安局还不晓得抓谁，你信吗？”
铁拐李的话好像是关心老钱的安危，但只要不傻，都知道那是挑拨，是赤裸裸的威胁。
老钱登时吓得脸色惨白，他知道铁拐李恶名在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的。
郑遐也头大，这个事情要怎么收场，主战场应该不是在这里啊……童理说的“要用浩然之气压制江湖邪气”是什么意思呢？不明白啊。
一个大妈拨开人群冲了进来，鼻涕眼泪汪汪的。
“作孽噢，残联的官儿看不起我们外地人，销车不给钱。俺这一家子的活路可咋办噢……”
大妈披头散发往老钱身上撞，“不活啦——”
老钱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条件反射双手一挡，大妈趁势“咕咚”一声倒地，瞬间开始打滚撒泼。“哇呀呀，残联的官儿欺负人啦——”
哄的一声，人群中一个声音叫了起来：打呀！打贪官呀！打呀！
无数的拳头扬起，无数张愤怒的脸儿在眼前晃悠……
“嗷”的一声，老钱吓得抱头鼠窜，郑遐脑子却飘过一句话，是李平阳说的，我这里没有监控，没有摄像头……不禁心里一动。
一个壮汉一把拎住老钱的后颈就把他往外拉，郑遐来不及多想，一手抱住老钱，一把逮住那只手，一扭，一甩，脚下下意识地一绊，使的是钟德利教的技术活儿，“咕咚”一声，那汉子跌了个屁股墩儿。
“轰——”人群炸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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