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无边无际的冰冷,如同沉入万载玄冰的深渊,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缝隙钻入,冻结血液,凝固骨髓。意识在黑暗的泥沼中沉浮,每一次挣扎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剧痛。那不是纯粹的寒冷,而是一种混杂着剧毒腐蚀的阴寒,仿佛有无数条冰冷的毒蛇在血管里钻行,啃噬着残存的生命力,带来一种从内部腐烂的麻木感。
苏寂感觉自己被钉在一块巨大的寒冰之上,动弹不得。左臂早已不是自己的,那沉重的、冰冷的、如同死去金属般的触感,一直蔓延到肩胛骨,仿佛与那块嵌入血肉的碎片彻底融为一体,成为了一个冰冷的锚点,将他牢牢钉在这片痛苦的虚无中。
黑暗中,唯有左臂深处,那块碎片,散发着恒定不变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它如同一个微型的、贪婪的黑洞,缓缓地、持续地汲取着他体内残存的生机,同时又将赵振那混乱、剧毒、充满死亡气息的腐毒能量,如同跗骨之蛆般,一点点渗透进他的血肉深处。剧痛与麻木交织,生机的流逝与死亡的侵蚀并行,形成一种缓慢的、令人绝望的凌迟。
**“代价…未付…”**
碎片意志的低语,不再是尖锐的威胁,而是变成了冰冷的、如同背景噪音般的絮语,持续不断地在意识的边缘回荡。它不再催促,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每一次汲取他的生机,每一次释放一丝赵振的腐毒,都像是在提醒他:活着,就是持续支付这永无止境的、以痛苦和异化为货币的代价。
**“力量…就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更加幽微,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蛊惑,如同毒蛇吐信,缠绕在冰冷的痛苦之上。这声音指向左臂深处那片沉重的、死寂的寒冰。那是吞噬了李强的狂暴气血、吞噬了赵振的混乱腐毒后,沉淀下来的力量。它冰冷、沉重、带着吞噬一切后的空虚,却又真实不虚地存在着。它蛰伏着,如同沉睡的凶兽,只要…只要支付足够的“代价”,就能唤醒它,撕碎眼前的阻碍,在这炼狱里活下去。
撕碎…撕碎什么?
混乱的念头如同沉船碎片,在剧毒与冰冷的海洋中漂浮。撕碎那些行尸?撕碎这该死的祭坛?撕碎那虚空中的轻笑?还是…撕碎那些将他视作怪物的、惊恐的同类?
一股冰冷暴戾的杀意,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瞬间在沉沦的意识中腾起!这杀意并非完全源于苏寂自身,更像是赵振临死前那深沉的怨毒与疯狂,在碎片力量的催化下,被点燃的余烬!
“嗬…”苏寂在无意识的深渊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带着血腥味的呻吟。
意识与现实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膜。外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穿透进来。
“……他…他动了!他还没死透!”一个充满惊恐、刻意压低的男声响起,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闭嘴!你想把那怪物吵醒吗?!”另一个声音粗暴地打断,同样充满了恐惧。
“他…他把强哥和班长都…都‘吃’了!还有编号!他手腕上没有光!”是那个之前发现苏寂无编号的女生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后怕,“他是怪物!比那些烂肉骨头还可怕的怪物!”
“我们…我们该怎么办?等他醒了…会不会把我们也…”恐惧如同瘟疫,在压抑的低语中蔓延。
“不能留他!绝对不能留他在这里!”一个更加嘶哑、带着破釜沉舟般决绝的声音响起,“他就是个祸害!等他醒了,我们全都得死!”
“对!杀了他!趁他现在动不了!”
“可是…怎么杀?他…他连班长那种怪物都能…”
“用石头!砸他的脑袋!”
“对!砸烂他!”
短暂的沉默后,是更加压抑、更加急促的喘息和摸索声。冰冷的岩石被撬动、搬起的声音,沉重而危险。
杀意。
冰冷的、源自同类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穿了苏寂意识边缘那层痛苦与冰冷的隔膜,比赵振的腐毒更加清晰地传递进来!
**“看…他们…要撕碎你…”** 碎片意志的低语适时响起,冰冷中带着一丝嘲弄,**“撕碎…还是…被撕碎?”**
那蛰伏在左臂深处的、冰冷沉重的力量,仿佛被这外界的杀意和碎片意志的低语同时刺激,骤然涌动了一下!如同深渊中的巨兽,感受到了挑衅,微微睁开了冰冷的竖瞳!
一股微弱却极其清晰的力量感,伴随着更剧烈的、仿佛要将身体撕裂的剧痛,瞬间冲击着苏寂濒临崩溃的神经!左臂干枯的皮肤下,那几道暗红色的血纹似乎又微微亮起了一瞬,带来一阵灼热与冰冷交织的悸动!
撕碎…他们…
一个充满暴戾和毁灭的念头,如同野火般在剧毒侵蚀的荒原上点燃!
“动手!快!”那个嘶哑的声音低吼着,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沉重的脚步声逼近,带着浓烈的杀机和恐惧。模糊的视野边缘,几个扭曲的身影围拢过来,手里高举着边缘锋利的暗红石块,目标直指他的头颅!
死亡的阴影,带着同类的恶意,再次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一种低沉、宏大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血色祭坛!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每一个活物的灵魂深处!冰冷、古老、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威严与漠然!
嗡鸣声中,脚下那无边无际的暗红岩石祭坛,那些如同活物血管般蠕动的血色符文,骤然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血光!光芒如同粘稠的血海,瞬间淹没了整个祭坛空间!惨绿的双月光芒被彻底压制,世界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要滴出血来的暗红色泽!
“啊!我的眼睛!”
“怎么回事?!”
“祭坛!祭坛活了!”
逼近苏寂的幸存者们发出惊恐的惨叫,纷纷捂住刺痛的眼睛,手中的石块也失手掉落。那宏大的嗡鸣和刺目的血光,带着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巨大压迫感,瞬间碾碎了他们刚刚升起的杀意,只剩下最原始的、面对天地伟力的恐惧和臣服!
血光如同活物般流淌、汇聚。在祭坛中心的上空,那粘稠的血光之中,一个巨大无比、由纯粹光芒构成的、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符文虚影,缓缓浮现!它缓缓旋转着,散发出一种冰冷、精准、如同天道运转般的无情意志!
符文虚影的中心,一道更加凝聚、如同探照灯般的血色光柱,猛地投射而下!
光柱并非固定,而是如同活物的触手,在祭坛上残存的幸存者之间飞快地扫过!
每一个被光柱扫过的人,手腕处都毫无例外地亮起了那个扭曲的、暗红色的编号印记!光芒在血柱的映照下格外刺眼!如同被烙铁烫上标记的牲畜!
“拾伍”、“叁拾贰”、“肆拾玖”…一个个血红的数字在惨叫声中亮起,又随着光柱的移动而黯淡。
恐惧达到了顶点!幸存者们如同待宰的羔羊,在血光中瑟瑟发抖,哭喊、祈祷、徒劳地试图用手臂遮挡那代表身份的印记,却根本无法阻挡那冰冷光芒的标记。
苏寂同样被这宏大的血光笼罩。刺目的光芒穿透他紧闭的眼睑,将眼前染成一片血红。那冰冷的、如同扫描般的意志扫过他的身体。
然而,当那道血柱扫过他干枯的左腕时——那里,只有冰冷的、灰败的皮肤和嵌入血肉的黑色碎片轮廓。
没有光。
没有编号印记亮起。
血柱在他手腕上空极其短暂地停顿了万分之一秒,似乎产生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如同程序遭遇未知错误的凝滞。随即,那冰冷精准的意志仿佛忽略了这个“异常点”,血柱毫无留恋地移开,继续扫向下一个目标。
苏寂的左臂深处,那块冰冷的碎片,在血柱扫过的瞬间,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被更高层次存在“注视”了一下的悸动。碎片意志的低语也瞬间沉寂了下去,如同潜伏的毒蛇,更深地缩回了阴影之中。
最终,那道巨大的血色光柱,如同审判的权杖,猛地定格在祭坛边缘,一个蜷缩在巨大岩石裂缝里、试图将自己藏起来的瘦小身影身上!
那是一个戴着厚厚眼镜、头发凌乱、脸上沾满血污和泪痕的男生——孙浩的同桌,张博文。一个平时沉默寡言、在班级里如同透明人般存在的家伙。
此刻,他手腕上,一个扭曲的暗红印记“伍拾壹”,在血色光柱的聚焦下,亮得如同烧红的烙铁!刺眼!清晰!无法遁形!
“不!不要!不是我!不是我啊!”张博文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到极点的哭嚎,他拼命地想把手腕缩回裂缝深处,身体因恐惧而剧烈抽搐。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那巨大的血色符文虚影中心,投射下的光柱骤然收束、凝实!化作一道如同实质的、粘稠的暗红锁链!锁链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缠绕在张博文那亮着“伍拾壹”的手腕上!
“啊——!!!”
张博文发出一声凄厉到非人的惨嚎!他的身体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硬生生从岩石裂缝中拖拽出来!如同被钓竿甩起的鱼,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朝着祭坛中心、那巨大符文虚影的下方飞去!
“噗通!”
他的身体重重摔在冰冷的暗红岩石上,就在苏寂前方不远处。血色锁链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手腕,将他牢牢禁锢在原地。他瘫软在地,眼镜碎裂,脸上涕泪横流,只剩下绝望的呜咽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宏大的嗡鸣声开始减弱。笼罩祭坛的刺目血光如同潮水般退去,重新隐没入那些蠕动的符文之中。巨大的符文虚影也缓缓消散在铅灰色的天幕下。
惨绿的双月光芒重新洒落,祭坛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和阴森。
然而,祭坛的中心,多了一个被血色锁链禁锢的、绝望的祭品。
幸存者们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脸上残留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他们看向张博文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有庆幸,有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事不关己的疏离。
苏寂艰难地转动眼珠,模糊的视线落在不远处那个被锁链禁锢、如同待宰羔羊般颤抖的身影上。
张博文…“伍拾壹”…
祭品…被选中的药材…
碎片意志那冰冷沉寂的低语,似乎又在左臂深处微微波动了一下,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嘲弄。
**“看…代价…总有…人付…”**
苏寂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体内翻腾的剧毒和冰冷似乎因为刚才的变故而稍稍平复了一瞬。一丝微弱的力量感,依旧蛰伏在左臂深处,如同毒蛇的獠牙,冰冷而致命。
祭坛之上,血色锁链缠绕着绝望的祭品。
人药苏寂,身负腐毒,力竭未死,冷眼旁观。
鼎中炼狱,收割…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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