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未央。
风更急,吹过天下会层层叠叠的殿宇楼阁,穿梭于廊柱檐角之间,发出时而尖锐时而低沉的呜咽,如同无数幽灵在这森严壁垒间徘徊低语。
天下第一楼。
雄霸的书房。
这里的灯火通明,与窗外的浓重黑暗形成鲜明对比。光线透过昂贵的琉璃灯罩洒下,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将书房内每一件陈设都照得清晰分明:巨大的紫檀木书案,背后高悬的“雄霸天下”铁画银钩匾额,两侧书架上的古籍卷宗,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淡淡墨香与一种特有的、冷冽的檀香气息。
雄霸并未坐在书案后。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被夜色吞噬的山峦轮廓,身形如山岳般凝定。锦袍的暗纹在灯光下流转着微妙的光泽。他在等待。并非焦急,而是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他知道,有些暗流,终会自己涌到他的面前。
脚步声。
急促,却又带着刻意压制的慌张,从外面的走廊传来。
在门口停下。
然后是文丑丑那特有的、又尖又细却努力保持平稳的声音:“帮主,断浪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雄霸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让他进来。”声音平稳无波。
门开了。
断浪走了进来。
他显然匆忙整理过仪容,但杂役服上的油污难以尽去,头发也有些凌乱,呼吸因为一路疾奔和内心的紧张而略显急促。他踏入这间象征着天下会最高权力核心的书房,灯光刺得他眼睛微微眯起,整个人显得更加局促不安,甚至有些狼狈。
他不敢抬头直视雄霸,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光滑的地板。
“奴才…奴才断浪,叩见帮主!”
雄霸缓缓转过身。
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断浪卑微匍匐的背上,并未立刻让他起身。
沉默。
书房里只剩下断浪极力压抑却依旧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永恒的风声。
这沉默像一座山,压在断浪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他不知道自己赌得对不对,也许下一刻等待他的就是灭顶之灾。
“说。”终于,雄霸开口了,一个字,简洁,冰冷。
断浪如蒙大赦,又仿佛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恐惧、兴奋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他不敢起身,就着跪姿,急声道:“启禀帮主!奴才…奴才方才在伙房区域,见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
他语速极快,将之前所见——那惊鸿一瞥的绝顶轻功,那从容现身的青衫人,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一瞥,以及自己如何心惊胆战又如何决意追踪,最终推断此人绝非天下会中人且身怀绝世武功——尽可能清晰却难掩激动地叙述出来。
他刻意强调了自己如何忠勇,为了帮主和天下会的安危不惜冒险追踪,但话语的核心,始终围绕着那个神秘青衫人的可怕与可疑。
说完,他再次深深低下头,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雄霸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甚至当断浪说到那青衫人可能身怀绝世武功、如入无人之境时,他的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
直到断浪说完,伏地不敢再言,书房内再次陷入沉寂。
只有琉璃灯罩里的灯花,偶尔爆开一丝细微的噼啪声。
“你看清了?”雄霸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奴才…奴才看得真切!虽然光线昏暗,但其身形、气度,绝非寻常人物!尤其是那双眼睛…”断浪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他去了何处?”
“奴才…奴才无能!追踪到山下松林附近,便…便彻底失去了他的踪迹。此人身法太快,如同鬼魅…”断浪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不甘。
“嗯。”雄霸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踱步回到书案后,缓缓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
嗒。
嗒。
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断浪的心尖上。
断浪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你,很好。”终于,雄霸再次开口。
断浪猛地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警觉,忠心,且…有些胆色。”雄霸的目光落在断浪身上,那目光似乎带着一种审视,一种衡量,“天下会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恐惧!断浪几乎要瘫软在地,他强行克制住,声音都因激动而变了调:“为…为帮主效力,为天下会尽忠,是奴才的本分!”
“从明日起,你不用再去伙房了。”雄霸淡淡道,“调入总坛卫队,先做个巡山副尉吧。”
巡山副尉!
虽然仍是最低级的头目,但比起杂役,已是云泥之别!这意味着他正式进入了天下会的权力体系,哪怕只是最边缘的一环!
“谢帮主恩典!谢帮主恩典!”断浪喜出望外,连连磕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咚咚声响。
“记住,”雄霸的声音陡然转冷,“今晚之事,到此为止。若有多言半句…”
“奴才明白!奴才绝不敢泄露半个字!此事从未发生过!”断浪立刻赌咒发誓。
“下去吧。”雄霸挥了挥手。
断浪如蒙大赦,又磕了一个头,这才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直到走出很远,来到冰冷的夜风中,他才敢直起腰,回头望了一眼那灯火通明的天下第一楼,脸上充满了压抑不住的狂喜和野心的光芒。
他赌赢了!
他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书房内。
雄霸依旧坐在案后,手指的敲击并未停止。
文丑丑如同幽灵般,从一旁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笑容。
“帮主,这断浪…倒是一把好用的刀子,就是…锋芒太露,心思也活络了些。”文丑丑细声细气地说道。
雄霸冷哼一声:“刀子,自然要锋利才好用。心思活络?哼,有欲望的人,才更容易掌控。”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至于他说的那个人…”
文丑丑的笑容收敛了些,低声道:“依奴才看,断浪所见,恐怕不虚。会中能有那般身法气度之人…屈指可数。而那人…”
“本帮主知道他是谁。”雄霸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深沉的意味,“他喜欢看,就让他看。这天下会,还没有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文丑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又恢复了笑容:“帮主深谋远虑,奴才佩服。”
他心中却是暗惊。帮主竟然知道那人存在,甚至默许其窥探?这其中…水太深了。
“不过,”雄霸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苍蝇总是绕着腐肉打转。传令下去,各处明哨暗卡,值守增加一倍。巡夜路线,全部更改。本帮主倒要看看,还有哪些宵小,敢窥伺我天下会!”
“是!”文丑丑躬身领命。
这命令,看似是针对所有“宵小”,但文丑丑明白,这何尝不是对那位“青衫人”的一种无形的回应和…警告?
天下会,终究是雄霸的天下会。
与此同时。
练功窟内。
步惊云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周身气息沉凝。那柄乌金飞刀就平放在他的膝头,他的手轻轻按在上面,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冰冷质感,以及其中仿佛蕴含的、某种沉静的力量。“掌出三分,留七分…问尔丹田…”他反复体味着这句话,内息在体内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缓慢却坚韧的方式运转凝聚,带来的不再是撕裂的痛楚,而是一种充盈的、亟待爆发的沉重感。
另一间石室内,聂风的身影如风般流转,腿影纷飞,已渐渐脱离了最初的笨拙,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灵动的韵律。他尝试着去“听”风,感受气流划过肌肤的细微触感,引导着内息与之相合。怀中那柄薄如蝉翼的飞刀,仿佛也带着一丝清凉,让他心神更加清明。
他们并不知道楼内发生的对话,也不知道一场因他们而起的暗流,正在天下会的高层悄然涌动。
他们只知道修炼,变强。
一个为恩,为认同。
一个为恨,为复仇。
冰与炭,在各自的轨道上,沉默而坚定地积蓄着力量。
只待那注定到来的碰撞之时。
天下第一楼的灯火,直到黎明将至方才熄灭。
雄霸的身影映在窗上,如山岳,如深渊。
窗外的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吹着,卷动着暗流,涌向未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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