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厅。
这名字取得响亮,厅内却只有一片狼藉和昏暗。几张歪倒的桌椅,散落的酒坛碎片,墙壁上挂着几张早已褪色、看不清原貌的兽皮,空气中混合着劣质酒水、血腥和一种陈年污垢的酸腐气味。
唯一的亮光,来自厅堂尽头,一张铺着虎皮的巨大座椅旁,桌上一盏摇曳的油灯。灯焰不安地跳动着,将座椅上那个庞大身影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晃动,如同蛰伏的巨兽。
座山雕。
他确实像一头臃肿而危险的雕。身材极其肥硕,几乎塞满了整张椅子,层层叠叠的肥肉从简陋的皮袄下溢出。一张油光满面的脸上,嵌着一双小而锐利的眼睛,此刻正闪烁着惊惶、愤怒与一丝垂死挣扎的凶光。他的右手紧紧抓着一柄沉重的鬼头刀,刀尖杵地,支撑着他那过于庞大的身躯。
他看着从门口走入的三人。
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少年。
步惊云。
那双眼睛里的冰冷和身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胁。他刚刚亲眼目睹了这个少年是如何如同砍瓜切菜般,将他那些平日里吆五喝六的手下变成一地尸首。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聂风跟在步惊云身后一步之遥,踏入这令人窒息的厅堂。浓重的血腥味和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部再次不适地抽搐。秦霜则停在门口,身影融入阴影,如同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步惊云的目光,如同两把冰锥,直刺座山雕。
没有说话。
没有质问。
只是缓缓抬起了手中的剑。剑尖残留的血珠,顺着血槽缓缓滑落,滴在肮脏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
这无声的压迫,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座山雕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肥肉堆积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发颤:“几…几位天下会的好汉…饶命!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寨里所有的金银,各位好汉尽管拿去!只求…只求放小的一条生路!”
步惊云仿佛没有听到,脚步未停,剑尖平稳地指向他。
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下来。
座山雕脸上的谄媚瞬间被绝望的疯狂取代!他知道求饶无用!
“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嚎叫,巨大的身躯竟以一种不符合体型的敏捷猛地从座椅上弹起!沉重的鬼头刀带起一股恶风,毫无章法却势大力沉地朝着步惊云当头劈下!试图凭借蛮力拼死一搏!
这一扑,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和绝望!
步惊云眼神丝毫未变。
就在那鬼头刀即将劈落的瞬间!
他的身影动了!
并非后退,而是如同鬼魅般向前一滑!险之又险地贴着刀锋掠过!同时,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冷电,疾刺而出!
噗嗤!
一声利刃穿透皮革和肥厚脂肪的闷响!
长剑精准地从座山雕粗壮的脖颈一侧刺入,另一端透出!
座山雕前扑的动作猛地僵住!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轰然跪倒在地!鬼头刀“哐当”一声掉落一旁。他双手徒劳地想去捂住脖颈的伤口,鲜血却如同泉涌般从指缝间喷溅出来,堵住了他所有的嘶鸣和咒骂。他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那双小眼睛死死瞪着步惊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想要诉说什么的急切光芒。
步惊云冷漠地抽出长剑。
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雨。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濒死的匪首一眼,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清理工作。他甩了甩剑上的血珠,归剑入鞘,转身就向厅外走去。任务完成,匪首已诛,此地再无停留的价值。
聂风看着跪倒在地、生命急速流逝的座山雕,看着那喷涌的鲜血和绝望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这就是江湖…你死我活的江湖。他默默移开目光,也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此时!
那垂死的座山雕,不知从何处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猛地伸出,竟死死抓住了正要从他身边经过的聂风的脚踝!
聂风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对上的,是座山雕那双因充血而几乎凸出的、充满了诡异急切的眼睛!
“嗬…天下…天下会…”座山雕的声音如同破风箱,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雄霸…他…他…”
聂风的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蹲下身,想听清这垂死之人到底想说什么。是关于雄霸?!
步惊云也停下了脚步,霍然转身,冰冷的目光射向座山雕和聂风。
秦霜的身影在门口浮现,眉头微蹙。
“…他…不是……不是…”座山雕的瞳孔开始涣散,抓住聂风脚踝的手力道渐失,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模糊,“……找…孩子…风…云…”
风云?!
聂风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抓住座山雕的肩膀:“你说什么?!什么孩子?!风云怎么了?!”
但座山雕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了。那最后的、破碎的音节消散在空气中。抓住聂风脚踝的手无力地滑落,庞大的身躯彻底瘫软在地,变成了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只剩下那双至死未能瞑目的、凝固着惊恐与某种未尽秘密的眼睛,空洞地望着昏暗的屋顶。
聂风蹲在原地,看着座山雕的尸体,浑身冰冷。
刚才那破碎的、临死前的呓语,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中回荡。
“…雄霸…不是…”
“…找孩子…”
“…风…云…”
这是什么意思?
雄霸不是什么?
找什么孩子?
风云…是指他和步惊云吗?
一个占山为王的匪首,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名字?怎么会说出这样莫名其妙、却又令人心悸的话?
无数的疑问和一种巨大的不安,瞬间攫住了聂风。他抬起头,茫然地看向步惊云,又看向门口的秦霜。
步惊云的眼神依旧冰冷,但在那冰冷之下,似乎也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他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他盯着座山雕的尸体,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漠然,只是冷哼一声:“将死之人的胡言乱语。”
说完,他不再停留,大步走出聚义厅,仿佛任何与雄霸相关的疑点,都不值得他深思,或者,他不愿去深思。
秦霜走进来,目光复杂地看了看座山雕的尸体,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聂风,沉声道:“匪寇之言,多为扰乱心神之计,不必放在心上。任务已完成,此地不宜久留。”
他的话听起来合理,却更像是一种…刻意的安抚和引导。
聂风怔怔地站起身。脚踝处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粘稠的触感和死者最后的力道。
胡言乱语吗?
真的…只是胡言乱语吗?
为什么那眼神,那语气,带着那样一种诡异的急切和…未尽的意味?
夜色彻底笼罩了黑风寨。
寒风穿过空旷的山寨,吹过满地的尸首,发出呜咽的声响,如同亡魂的哭泣。
秦霜熟练地取下座山雕的首级,用油布包裹。
三人沉默地走出聚义厅,走出这片血腥之地。
聂风忍不住再次回头,望向那黑暗的厅堂入口。
座山雕临死前那扭曲的面容和破碎的呓语,如同一个冰冷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底。
一些模糊的、令人不安的疑云,随着这趟血腥的试炼,悄然种下。
江湖的水,似乎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浊。
而步惊云走在前方的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更加孤寂,也更加…难以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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