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宫里的旨意传到了镇国公府。
皇后娘娘要在御花园设春日小宴,邀请京中诰命夫人携适龄子女同乐。
消息传来时,沈清韵正在自己房里临摹字帖。
林氏闻讯赶来,屏退了左右,拉着女儿的手柔声说:
“韵儿,后日跟娘进宫好不好?宫里有好多好玩的。”
“皇宫是不是很大很漂亮?”沈清韵停下笔,小脸上满是好奇,“孙嬷嬷说,皇宫的屋顶都是金灿灿的!”
“是很漂亮,但规矩也多。”林氏将她揽入怀中,“韵儿只要跟在娘身边,谨言慎行,就不会有事。”
接下来的两天,林氏特意抽出时间,亲自指导沈清韵的宫廷礼仪。
从走路的姿态、行礼的弧度,到回话的语气,一一纠正。
沈清韵学得极快,几日下来,举止间已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
入宫那日清晨,天还未亮,府里就忙碌起来。
林氏为沈清韵选了一身水绿色的宫装,裙摆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既显贵气又不失童真。
头发挽成两个乖巧的发髻,各簪了一对小巧的珍珠发箍,衬得她越发清新可爱。
“娘亲,这衣服好漂亮。”沈清韵在穿衣镜前转了个圈,水绿色的裙摆如荷叶般展开。
林氏替她理了理衣领,眼中满是慈爱:
“喜欢就好。记住娘说的,进宫后多看少说,特别是见到皇上和皇后娘娘,要恭敬有礼。”
“韵儿记住了。”沈清韵认真地点头。
辰时三刻,马车缓缓驶出府门。
沈巍亲自将妻女送至车前,低声对林氏嘱咐道:“宫中近来为太子师一事议论纷纷,你多加留意,莫要卷入其中。”
林氏会意点头:“夫君放心,妾身自有分寸。”
沈清韵被母亲抱上马车,透过车窗向父亲挥手告别。
马车辘辘而行,穿过繁华的街市,进入巍峨的宫门。
周遭渐渐安静下来,只有车轮压在青石板上的沉闷声响。
沈清韵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望向外面。
朱红的高墙一重接着一重,望不到尽头,琉璃瓦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连鸟鸣声都似乎收敛了许多。
“韵儿,把帘子放下吧。”林氏轻轻拉下车帘,再次叮嘱,“进了宫,要跟紧娘,不可乱跑,不可多言。”
“嗯。”沈清韵收回目光,重重点头。
马车在第二道宫门前停下,母女二人换乘宫中的软轿。
又行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抵达皇后所居的凤仪宫。
此时宫门前已是车马络绎,各路诰命夫人带着子女陆续到来,彼此寒暄见礼,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林氏牵着沈清韵的手,从容不迫地与相熟的夫人们打着招呼。
“林夫人,这便是府上的千金?真是玉雪可爱,举止大方。”吏部尚书的夫人李夫人笑着赞道。
“李夫人过奖了,”林氏谦和一笑,“小女年幼,还要向府上的小姐多学习呢。”
进入凤仪宫正殿,殿内布置得典雅华贵,却又透着春日的清新。诸位命妇按品级端坐,孩子们则安静地侍立在母亲身侧。
皇后娘娘端坐于上首,身着金线绣凤纹的朝服,气度雍容。
她目光扫过众人,在看到沈清韵时,含笑对林氏道:
“这便是镇国公府的千金?果然钟灵毓秀,看着便让人喜欢。”
林氏忙谦逊道:“娘娘谬赞。”
皇后招手让沈清韵近前,从腕上褪下一个翡翠镯子,亲自为她戴上,笑道:“好孩子,这个赏你玩罢。”
那镯子水头极好,通体碧绿,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沈清韵不卑不亢地行礼谢恩:“谢皇后娘娘赏赐。”
恰在此时,外间传来内侍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殿内众人连忙起身跪迎。
永熙帝处理完政事,也驾临凤仪宫。
帝后二人感情甚笃,皇帝的出现,让殿内的气氛更加隆重。
永熙帝目光炯炯,扫过在场众人,在看到沈清韵时,也微微颔首,对沈巍笑道:
“沈爱卿,你这女儿,颇有你沈家的风范,落落大方。”
沈巍起身谢恩。
皇帝一时兴起,考较起在场几个年纪稍长的皇子公主的功课。
轮到太子萧景珩时,他应对流畅,引经据典,阐述治国之道,颇得皇帝赞许。
“太子近日学业颇有进益。”皇帝满意地点头,目光扫过在场几位翰林学士,似是意有所指。
皇帝心情愈佳,又随口问向几个重臣家年纪较小的孩子。
问到沈清韵时,她上前一步,清晰地将《千字文》背诵出来。
皇帝笑道:“倒是个伶俐的。可知这‘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何解?”
这问题对一个五岁孩子来说,已算有些深度。
众人都以为她会回答天气变化、农人劳作之类。
不料沈清韵仰起小脸,脆生生地答道:
“回陛下,爹爹说,这就像朝廷治理天下,要顺应天时,体恤民情。
夏天要知道储备以防寒冬,丰收时要想到歉收时的艰难,如此才能江山永固。”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并非这见解有多高深,而是从一个五岁稚童口中说出,且逻辑清晰,实在令人惊讶。
永熙帝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好!说得好!沈爱卿,你真是教女有方啊!哈哈哈!”
沈巍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惶恐,连忙起身道:“陛下过奖,小女无知妄言,陛下恕罪。”
皇帝摆摆手:“童言无忌,何况此言甚是有理。赏!”
内侍当即捧上一盘精致的宫花和文房四宝。
沈清韵恭敬谢恩,举止依旧从容。
林氏面上微笑,手心却已微微出汗。
宴会过半,皇后允准孩子们在宫人引领下,去御花园游玩片刻。
御花园内奇花异草,亭台楼阁,美不胜收。
孩子们渐渐放开,嬉笑玩闹起来。
沈清韵不太喜欢喧闹,便悄悄脱离人群,沿着一条清幽的小径慢慢走着。
走到一处假山旁,忽见水榭中坐着一个少年,约莫八九岁年纪,穿着杏黄色的常服,正对着一盘棋局凝神思索,眉头紧锁。
沈清韵认得那衣服的颜色,知道这少年身份尊贵,极可能就是方才在殿上对答如流的太子殿下。
她正想悄悄退开,却听那少年喃喃自语:“……此处若退,则中腹大势去矣;若进,右翼却又薄弱……难,难……”
沈清韵脚步一顿。
她虽未正式学过围棋,但平日见父亲与幕僚对弈,耳濡目染,也略懂一些基本的棋形。
她歪着头看向棋局,觉得那黑棋(太子执黑)的处境,似乎与父亲讲过的一个战例有些相似。
她年纪小,尚未有太多尊卑概念,只觉得太子殿下一脸苦恼,让人想帮帮他。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声音软糯:“那个……为什么要想着进或者退呢?”
太子萧景珩闻声抬头,见是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孩,正是方才在殿上语出惊人的镇国公之女。
他有些诧异,但仍保持着储君的风度,温和问道:“沈小姐有何高见?”
沈清韵指着棋盘一角,小声说:
“爹爹说,有时候看似绝路,可以‘围魏救赵’呀。
这里,如果不去管中腹的纠缠,轻轻在这里‘碰’一下白棋的孤子,白棋是不是就要回头救它?
那中腹的压力,不就自己解了吗?”
她边说边用小手比划着,言语稚嫩,却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棋局的关键!
萧景珩浑身一震,目光猛地聚焦在沈清韵所指的那步棋上,脑中豁然开朗!
是啊,跳出局部纠缠,攻击对方必救之处,此乃解围妙手!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才到他胸口高的小女孩,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绝非巧合!此女不仅心性聪慧,竟还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萧景珩压下心中波澜,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冰湖,带着真诚的赞赏:
“沈小姐一言,令我茅塞顿开。多谢指点。”
他起身,郑重地向沈清韵拱了拱手。
沈清韵见他笑了,自己也开心起来,甜甜一笑:“殿下不用客气。”
说完,想起母亲的嘱咐,福了一礼,“殿下继续下棋吧,清韵告退了。”
然后转身,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来路跑了。
萧景珩望着那抹水绿色的娇小背影消失在花丛后,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着棋盘,那步“围魏救赵”的妙手,仿佛一颗明珠,骤然点亮了全局。
他轻声对身旁的内监道:“镇国公府这位千金,很有趣。”
回府的马车上,沈清韵倚在母亲怀中,把玩着皇后赏赐的翡翠镯子。
“韵儿今日表现很好。”林氏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柔声道,“不过,以后在人前,还是要学着藏拙。”
“为什么呀?”沈清韵不解地仰起小脸,“爹爹说,学到的东西就要用出来。”
林氏微微一怔,随即温柔地笑了笑:
“爹爹说得对。但你要记住,有些话,对有些人可以说,对另一些人,就不能说。宫里的人,心思比府里的要复杂得多。”
马车驶出宫门,重回喧闹的街市。
沈清韵透过纱帘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忽然觉得,那重重宫墙内的世界,虽然华丽,却远不如这市井街头来得生动有趣。
只是她不知道,今日在宫中的一番表现,已经为她未来的命运,埋下了一颗不平凡的种子。
而她与那位太子殿下的相遇,也绝非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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