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将至,凛冽的北风裹挟着干燥的寒意,席卷过京城的每一条街巷。
然而,城中年节喜庆气氛愈来愈浓、了,几乎要满溢出来。
各条主街上,早已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家家户户的铺面门前都挂起了大红灯笼,贴上了崭新的吉祥对联,伙计们吆喝叫卖的声音也比平日高亢了几分。
人们脸上带着忙碌而期盼的笑容,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穿梭于市集之间,准备迎接一年中最隆重的团圆佳节。
“锦味斋”的生意,自然也借着这股东风,迎来了一个红火火的小高峰。
尤其是招牌的“雅趣”系列点心和物美价廉、风味多样的“锦味杂拌”,几乎每日刚一出炉,便被闻讯而来的顾客抢购一空,供不应求。
赵掌柜忙得脚不沾地,既要安排后厨加紧生产,又要应付络绎不绝的订货单,连嗓子都有些沙哑了,脸上却始终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这一日,沈清韵如同往常一样,在午后由嬷嬷和丫鬟陪着,来到了城南的铺子里。
临近年关,事务愈发繁杂,她虽年纪小,但作为实际上的“小东家”,也自觉担起了一份责任。
她端坐在后院那间专为她准备的小书房里,面前摊开着厚厚一叠订货单,正一丝不苟地帮着赵掌柜逐一核对数量,种类和交货日期。
偶尔遇到不清楚的地方,便轻声询问几句,神情专注而认真。
赵掌柜前堂过来,手里拿着张单子:“大小姐,江南的面粉到了,漕运今年通畅,比去年早三天,还多运了两百斤,够用到过年了。”
沈清韵点点头:“赵掌柜,您让伙计把面粉好好存着,别受潮了。对了,胡师傅说红曲米不多了,您明天去采买些。”
正说着,外面天色暗了下来,锦书提醒:“小姐,该回府了,夫人说让您早点回去,晚上吃饺子。”
沈清韵这才停下手里的活,跟赵掌柜嘱咐了几句年关备货的事,裹上斗篷往外走。
马车刚到府门口,就见沈巍的常随张叔候在那里,见她下来,连忙躬身:“大小姐,国公爷让您回府后去外书房一趟,说是有话跟您说。”
沈清韵心里纳闷,却还是点头:“我知道了,先回房换件衣服就去。”
回到房里,锦书帮她换了件厚实的棉袄,又递来块枣泥糕:“小姐,您忙了一下午,垫垫肚子再去书房,免得饿。”
沈清韵接过糕,咬了一口,甜香在嘴里散开:“你也吃,别总想着我。”
来到外书房,里面灯火通明,沈巍正站在疆域图前,手指点在江南的漕运线上。
沈巍并未像往常般端坐在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处理公务,而是负手立于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绘制精细的大周疆域全图前。
地图上山川河流、州府郡县、关隘要塞,皆标注得清清楚楚,色彩分明,气势恢宏。
沈巍的目光深邃,正凝神注视着地图上标注着京畿要地及漕运枢纽的区域,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议题。
听到门口传来的轻微脚步声,沈巍缓缓转过身来。
烛光映照下,他威严的面容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看到小女儿的身影时,那双锐利的眼眸中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冲淡了眉宇间的凝重。
“韵儿回来了?”沈巍的声音低沉而温和,“铺子里年底事多,忙到这么晚,辛苦了吧?”
沈清韵走上前,规规矩矩地向父亲行了个礼,声音清脆地回答:
“回爹爹的话,女儿不辛苦。铺子里年底订货是多些,但有赵掌柜和胡师傅他们操持着,一切都还顺遂,女儿只是在一旁帮着核对些单子,学些规矩。”
沈巍微微颔首,然后他转过身,指了指图:
“韵儿,你来看,你铺子里的面粉从江南运来,走的就是这条漕运线。要是这漕运堵了,面粉晚到,你铺子里怎么办?”
沈清韵凑到图前,盯着漕运线看了会儿,回答:“回爹爹,女儿会提前多囤些面粉,或者找本地的磨坊,虽然本地面粉贵点,但能应急,不会耽误做点心。”
沈巍点点头,又问:“那你经营这大半年铺子,除了算成本、卖点心,还有什么别的感悟?”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随口一问。
沈清韵敏锐地察觉到父亲话语中的考较和引导之意。
她端正坐姿,小脸上露出认真的神色,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下眼帘,仔细地回顾和梳理着自己这大半年来的种种经历和思考。
片刻后,她抬起清澈的眼眸,望向父亲,声音不大,却条理清晰地回答道:
“女儿觉得,打理铺子就像打理一个小家。
比如做点心,不能光想着省钱用差料,那样客人就不来了;也不能太铺张,成本太高赚不到钱。
还有客人,有的要贵的精装盒,有的要便宜的简装,得都照顾到,铺子才能长久。”
沈巍静静地听着,面上虽依旧平静,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赞赏与欣慰之情难以言表。
沈巍走到书案后坐下,又问:“那你觉得,这铺子的道理,和治理天下有什么相通的地方?”
沈清韵愣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过了会儿才开口:
“女儿觉得,应该差不多。比如铺子要算收入和支出,朝廷也要算税收和开支,都得量入为出。
还有,铺子要让客人满意,朝廷要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样大家才会拥戴。”
她顿了顿,又想起杂拌的事:
“就像女儿把点心次品做成杂拌,不是简单丢了,反而卖得好。
朝廷要是遇到州县受灾,也不能只给粮食,得教他们种地的法子,或者修水利,让他们自己能活下去,不用一直靠朝廷接济。”
沈巍听着,拿起茶盏却没喝,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非常好……韵儿,你的想法,远远超出了爹爹的预料。”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无比郑重地凝视着女儿清澈的双眼,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你要记住,牢牢地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这些话。
这间小小的‘锦味斋’,是你认识这个复杂世界的一个起点,一个窗口。
它让你看到了银钱往来,看到了人情世故,看到了权衡取舍。
但是,韵儿,你的眼光,绝不应只局限于这一方小小的店铺,这一本记录着锱铢必较的账册。
你要学会通过这个窗口,去看更广阔的天空,去思考更宏大的命题。
将来……你的舞台,或许会比你此刻所能想象的,要广阔得多,也……沉重得多。”
沈巍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沈清韵的心上。
沈清韵似懂非懂地点头:“女儿记住了,会好好学的。”
沈巍又跟她聊了会儿铺子里的事,才让她回去。
走出书房,夜色已深,忠叔送她回院,路上忍不住说:
“大小姐,您刚才在书房说的话,国公爷听了很开心,刚才还跟我说,您比几位少爷还会想事。”
沈清韵笑了笑:“我就是随便说说,还是爹爹教得好。”
回到院里,锦书正等着她,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小姐,饺子刚出锅,快趁热吃。”
沈清韵坐在桌前,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韭菜馅的,鲜香可口。
她想起父亲的话,心里琢磨着,以后要多学些东西,不仅要管好铺子,还要懂更多道理。
窗外,月光洒在雪地上,映得院里亮堂堂的。沈清韵摸了摸胸前的平安锁,心里踏实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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