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堂的窗台上,两盆茉莉开得正盛,雪白的花瓣沾着晨露,香气钻得满屋子都是。
沈清韵刚给祖母捶完腿,就被老太太往手里塞了块桂花糖糕:“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老太太用帕子擦了擦她嘴角的糖渣,“听说你前阵子在铺子里办了件大事?赵掌柜的侄子贪墨,被你揪出来了?”
沈清韵嘴里嚼着糕,含糊点头:“不是我揪的,是账册不对劲,娘派人查出来的。”
“你娘跟我说了,”老太太拍着她的手笑,“你这孩子,年纪不大,心倒细。不过也别太累着,管铺子是正经事,可学业也不能丢。”
正说着,大丫鬟秋纹端来碗冰镇酸梅汤:“老太太,大小姐,刚从井里捞出来的,解解暑气。”
沈清韵接过碗,冰凉的瓷碗贴着掌心,舒服得喟叹一声。她喝完酸梅汤,又陪老太太说了会儿家常,才起身告辞。
刚出寿安堂的月亮门,锦书就凑上来:“小姐,方才看见倚梅苑的春桃在墙角探头探脑,估计是来打听您的动静呢。”
“随她去。”沈清韵拢了拢袖角,“咱们回院子,我还有先生布置的《孟子》要背。”
两人沿着花园的鹅卵石路走,路过太湖石堆的假山时,忽听见石后传来压低的说话声。
锦书刚要开口,沈清韵抬手按住她——是两个管花木的婆子,正躲在阴凉处歇脚。 “你是没见着赵四被押走时的样子!”
一个婆子手里编着草绳,声音又惊又乐,“脸白得跟纸似的,哭着喊叔,赵掌柜理都没理他!以前他在铺子里多横啊,买扫帚都敢跟我抢路,这下栽了吧!”
另一个婆子正用衣襟擦汗,闻言咋舌:“还不是咱们大小姐眼尖!
听说那账册上就一个‘杂项耗材’,她硬是看出价钱不对,这心思比账房先生还细!”
“可不是嘛!”编草绳的婆子往假山后瞥了眼,声音更低,“我听说倚梅苑的王姨娘昨儿还跟春桃念叨,说嫡小姐太‘厉害’,以后月小姐的路不好走呢。”
“这话可别乱说!”擦汗的婆子赶紧拽她一把,“小心被人听见!不过说真的,咱们这位大小姐,看着软乎乎的,骨子里比石头还硬,以后伺候她可得更仔细。”
脚步声渐远,沈清韵才从石后走出来,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帕子。锦书气得脸都红了:
“这些婆子真是多嘴!小姐您那是明察秋毫,什么叫‘厉害’?她们懂个屁!”
沈清韵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闷闷道:“我就是不想让人这么说我。”
她想起父亲沈巍,府里的人提起父亲,都是说“公正”“威严”,从没人说“厉害”“手段强”。
“小姐别往心里去!”锦书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咱们回房写信给太子殿下,殿下最有学问,肯定能开解您!
再说了,您管铺子严一点,是为了大家好,那些偷懒耍滑的人怕您,才背后瞎嚼舌根呢!”
回到院子,沈清韵趴在书案上,捏着笔杆发呆。
锦书磨好墨,把信纸推到她面前:“小姐,您就跟殿下说说,您是怎么看出账册猫腻的,再说说您的想法,殿下肯定明白。”
沈清韵咬着笔杆,忽然笑了:“上次殿下送我的《坤舆万国图志》,里说海外有国,用铁做船,我还跟他说想做玻璃罐呢,这次正好问问他,‘管人’和‘造船’是不是一个理儿,都得有规矩。”
她提笔写信,刚写完“景珩殿下惠鉴”,就听见院外传来沈清渊的声音:“妹妹!我听说你把铺子里的蛀虫揪出来了?快给我说说,是不是跟断案似的?”
沈清渊冲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弹弓,脸上沾着泥点。沈清韵皱眉:“又去掏鸟窝了?小心爹罚你抄书。”
“先不说这个!”沈清渊凑到桌前,“赵四那家伙,以前我去铺子里买点心,他还敢跟我要高价,说什么‘嫡少爷也得按规矩来’,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沈清韵被他逗笑,把查账的经过简单说了说。
沈清渊听得拍腿叫好:“妹妹你太牛了!下次我去铺子里,看谁还敢糊弄我!”
送走沈清渊,沈清韵把信封好,交给东宫来的信使。
不过三日,太子的回信就到了。
她拆开信,太子的字迹清峻,开头先笑她“管铺子比治国还上心”,接着才说起《韩非子》的“法、术、势”。
“‘术’是手段,‘法’是规矩,‘势’是人心……”
沈清韵捧着信,皱起眉。
这时周先生正好来上课,见她对着信发呆,便走过来:“大小姐在看什么?”
“先生,您看太子殿下说的‘法、术、势’,”沈清韵把信递过去,“他说我现在用的是‘术’,要立‘法’,积‘势’,才是长远之计。”
周先生看完信,笑着点头:“太子说得极是。你处置赵四,是用‘术’震慑;立采买规矩,是定‘法’;而你给伙计涨月钱,赏勤罚懒,便是在积‘势’。人心不是靠吓来的,是靠敬来的。”
沈清韵眼睛一亮:“先生是说,我只要把规矩立好,待人公正,大家自然会敬重我,不是怕我?”
“正是这个理。”周先生拿起她桌上的账册,“你看这月的账,‘杂项耗材’降了三成,伙计们的月钱涨了一成,铺子的利润反而高了,这就是‘法’和‘势’的用处。”
想通了这点,沈清韵心里的郁结顿时散了。第二日一早,她就带着锦书去了锦味斋。
刚进门,就看见赵掌柜正带着伙计们擦拭柜台,见她来,连忙迎上来:“大小姐,您来得正好!这是新拟的采买规矩,您过目。”
账册上写得清清楚楚:采买需两人同行,货比三家,价格记在小本子上,每日交账。沈清韵点头:
“赵伯伯做得好。对了,天热了,酸梅汤卖得怎么样?”
“火着呢!”胡师傅从后厨探出头,手里拿着个粗瓷碗,“大小姐您尝尝,我加了点甘草,更解暑。就是以前的粗瓷碗太沉,客人提着不方便。”
沈清韵接过碗,喝了一口,酸甜适中。
她看着碗想了想:“咱们做些小竹篮,把碗装进去,再配个木勺,客人提着也方便。
对了,给伙计们每人每天发一碗酸梅汤,算公中开销。”
“大小姐体恤!”赵掌柜连忙道谢,“自从您立了新规矩,伙计们干活都有劲了,小李还说,以后要好好干,争取涨工钱呢!”
正说着,一个穿青布衫的伙计跑进来:“掌柜的,大小姐,上次那个张府的管家来了,说要订五十碗酸梅汤,说是府里小姐们要去游湖。”
“这就安排!”赵掌柜立刻转身吩咐,脸上的笑容比以前真切多了。
沈清韵看着铺子里忙碌又有序的景象,心里踏实了不少。
她和锦书说:“你看,这样多好,大家都好好干活,没人偷懒耍滑。”
锦书笑着点头:“那是,小姐您又公正又体恤人,谁不乐意好好干?那些背后说闲话的婆子,都是羡慕嫉妒恨!”
而此刻的倚梅苑,王氏正把一个茶碗狠狠砸在地上。
春桃吓得连忙跪下:“姨娘,您别气坏了身子。”
“气?我能不气吗?”王氏胸口剧烈起伏,“沈清韵现在在府里名声越来越好,连铺子里的伙计都夸她!月儿呢?宫宴上出了丑,现在连门都不敢多出!”
春桃爬起来,低声道:“姨娘,下月就是护国侯府的花朝宴,京里的贵女都会去。
听说太子殿下也会去,这可是月小姐的机会。” 王
氏眼睛一亮:“花朝宴?你有什么主意?” 春桃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氏的脸色渐渐变得阴狠:“好!就这么办!沈清韵不是厉害吗?我倒要看看,她在花朝宴上,还能不能这么风光!”
夕阳西下,沈清韵坐着马车回府。
车窗外,石榴花红得似火,她手里拿着胡师傅刚做好的荷花酥,心里盘算着下一季的新点心。
她不知道,倚梅苑里,一个针对她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
府里的风,看似平静,实则早已起了微澜。而这场微澜,终将在即将到来的花朝宴上,掀起更大的风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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