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京城,天光总是亮得迟。
卯时刚过,东方天际才泛起一丝鱼肚白,灰蒙蒙的晨霭如同厚重的棉絮,笼罩着鳞次栉比的屋脊和纵横交错的街巷。
凛冽的寒风依旧不知疲倦地呼啸着,卷起夜间落下的细碎雪沫,抽打在紧闭的门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座帝国的心脏,尚在寒冷的黎明前沉睡,然而,一场蓄势待发、旨在涤荡污浊的风暴,已然在最高权力的意志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几乎就在镇国公府内,沈巍与林氏以雷霆手段处置王氏、彻底肃清内宅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的同时,京城市井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里,另一场更加迅捷、更加有力的清剿行动,如同早已校准好的机括,在同一时刻,骤然发动!
辰时初刻,正是许多商铺卸下门板、开始一日营生,而一些夜间活跃的场所则刚刚歇业、人迹渐稀的时刻。
突然,一队队身着皂衣、腰挎朴刀、神情肃杀的京兆府衙役,如同神兵天降,分头扑向了城南龙须沟附近的几处特定地点。
这些地点,或是门脸破败、挂着暧昧灯笼的暗娼馆,或是藏匿在深巷之中、专卖些禁书杂册的地下书坊,甚至是几处鱼龙混杂、通宵聚赌的隐秘赌窝。
衙役们行动极其迅速,配合默契,显然是经过了周密的部署。
他们不由分说地撞开紧闭的大门,在鸨母、书贩、赌徒们惊愕失措的目光和尖叫声中,迅速控制住场面,将所有人员驱赶到一处看管起来。
“官爷!这是做什么?我们可是正经生意!”
一个涂脂抹粉、年过四旬的鸨母试图挣扎辩解,声音尖利。
“正经生意?”带队的一名面容冷峻的捕头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扫过屋内那些衣衫不整、神色仓皇的男女,以及角落里散落的些不堪入目的画册。
“窝藏流娼,贩卖禁书,传播谣言,这也叫正经?给我搜!”
衙役们立刻如狼似虎地行动起来,翻箱倒柜,掀床揭瓦。
不过片刻功夫,便从这些藏污纳垢之处的暗格、地窖、甚至茅房顶棚上,搜出了一摞摞用油纸包裹、或是藏在破旧箱笼里的手抄本。
这些册子纸质粗糙,墨迹污浊,封面大多没有名字,或是写着些香艳露骨的标题,其中数量最多、最为扎眼的,正是那本《绮罗香》!
几乎在同一时间,另一队衙役直扑龙须沟畔一片低矮破败的窝棚区。
根据早已摸清的线报,他们精准地包围了其中一间最为肮脏、门口堆满垃圾、散发着浓重霉味和劣质酒气的小屋。
破旧的木门被一脚踹开,屋内,一个形容猥琐、面色蜡黄、正搂着个酒瓶鼾声如雷的中年男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直接从草垫上滚落在地,正是贾仁!
贾仁醉眼朦胧,尚未完全清醒,嘴里还含糊地骂着:“哪个不开眼的……扰了老子的清梦……”
待他看清眼前是一群杀气腾腾的官差时,顿时魂飞魄散,酒意瞬间化为冷汗浸透全身!
他连滚带爬地想往角落里缩,却被两名衙役如同老鹰抓小鸡般轻易扭住胳膊,死死按在地上。
“贾仁!你的事发了!”捕头厉声喝道,从怀中掏出一张海捕文书在他眼前一晃。
“官爷……冤枉……小的……小的安分守己啊……”贾仁吓得语无伦次,浑身抖如筛糠。
“安分守己?”捕头冷笑,示意手下搜查。
很快,衙役们从床底下、墙缝里、甚至一个散发着馊味的咸菜坛子底下,又翻出了几十本尚未散播出去的《绮罗香》手抄本,以及一些更为不堪入目的淫秽画稿和几封内容暧昧、涉及银钱往来的信件。
“人赃并获!带走!”捕头一挥手,贾仁如同死狗般被拖了出去,他那几个平日里一同编造谣言、负责散播的同伙,也在此次行动中被一一抓获。
这场由京兆府发起的清剿行动,雷厉风行,精准狠辣,不过一个上午的工夫,便将贾仁及其同党一网打尽,查封了数个散布谣言的窝点,收缴并当众销毁了数以百计的《绮罗香》等污秽书籍、册页。
行动过程中,衙役们并未过多扰民,目标明确,效率极高,显示出背后指挥者极强的掌控力。
紧接着,午时刚过,在京兆府衙门外以及京城几处人流密集的市口,官府的胥吏便贴出了盖着京兆府大印的告示。
告示用语严谨,义正词严:
“照得近日市井有无赖之徒,罔顾律法,编造淫词艳曲,散布流言蜚语,污人清誉,败坏风气,惑乱人心,实属罪大恶极!
今已拿获首恶贾仁等一干案犯,查抄淫秽书籍若干,依《大周律》,定将严惩不贷,以正视听!
嗣后如有再敢造谣生事、传播污秽者,一经查出,定按律重处,决不宽贷!
望尔等士民,各安生业,勿信谣,勿传谣,共维风化!”
告示通篇并未点名道姓提及镇国公府或沈清韵,但其指向性已然十分明确。
尤其是“污人清誉”四字,结合近期悄然流传的、关于某高门贵女的谣言,明眼人自然心知肚明。
这则告示如同一阵及时的疾风,有效地遏制了谣言进一步发酵和扩散的土壤,更传递出一个清晰而有力的信号: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毫不留情地涤荡这些污浊,坚决地维护着被污蔑者的清白与声誉。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在京城特定的圈层内传开。
那些原本或许将信将疑、或存心看热闹的人,听闻官府如此迅捷有力的动作,无不凛然。
尤其是联想到昨日镇国公府内发生的“清理门户”大戏,两相结合,更是让许多人心中豁然开朗,对那幕后试图泼污水的势力之愚蠢和下场之惨淡,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舆论的风向,在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干预下,悄然发生了根本性的扭转。
东宫,显德殿书房。
殿内暖意融融,上好的龙涎香在紫铜熏炉中静静燃烧,散发出沉稳雍容的香气。
太子萧景珩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御案之后,身着一袭玄青色暗绣龙纹常服,身姿挺拔,面容沉静。
他刚刚批阅完一摞关于漕运改革的奏章,放下朱笔,揉了揉略显疲惫的眉心。
就在这时,书房一角那片看似寻常的阴影微微晃动,暗卫首领“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案前数步远的地方,单膝跪地,垂首禀报:
“殿下,京兆府那边,行动已毕。贾仁及其核心同党七人已全部落网,查封暗娼馆两处、地下书坊三处,收缴并销毁《绮罗香》及相关污秽册页共计三百余本。
京兆府告示已张贴,市井反应……尚算平静,流言传播之势已得到有效遏制。”
“影”的声音低沉平稳,毫无波澜,只是陈述事实。
萧景珩微微颔首,目光依旧落在面前的奏章上,仿佛只是听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线。
“镇国公府内,情况如何?”他端起手边的温茶,呷了一口,语气随意地问道,但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的动作,泄露了他并非全然不在意。
“影”立刻回道:“回殿下,镇国公夫妇已于昨日宴席之上,当众揭露王氏罪行。
人证、物证俱全。
沈国公已依家法,将王氏剥夺名分,逐出宗谱,收回嫁妆,并即刻押送至城外‘枯木庄’终身圈禁。
其女沈清月亦被迁出另居,严加管教。府内相关仆役皆已清理。
眼下,府内已恢复平静。”
“哦?”萧景珩眉梢微挑,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沈国公与林夫人,倒是果决。”
他沉吟片刻,问道:“沈小姐……她可好?”
“据观察,”影的声音依旧平稳,“沈小姐自始至终神色平静,未见惊慌失措。宴席间应对得体,事后亦如常起居,未见异常。”
听到这里,萧景珩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如同冬日暖阳破开云层,在他俊朗的眉眼间缓缓漾开,驱散了连日来的阴霾与冷厉。
他轻轻靠向椅背,指尖在光滑的案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做得好。”他淡淡赞了一句,语气中带着一丝满意的慵懒,
“贾仁及其同党,罪证确凿,依律严惩,该流放的流放,该杖刑的杖刑,务必从重,以儆效尤。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构陷忠良、污人清誉,是何等下场!”
“是!殿下!”影凛然应命。
“至于那个婆子刁氏,以及王氏在镇国公府内的其他罪证……”
萧景珩略一沉吟,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既然沈家已自行清理门户,处置得当,我们便不必再越俎代庖,以免节外生枝,反显得东宫手伸得太长。
将我们暗卫所掌握的所有关于王氏指使的证据,包括那婆子的部分口供、银钱流向的线索等,仔细抄录一份,用火漆密封,妥善保管起来。
这份东西,或许日后……还能派上用场。”
他语气平淡,却透着深远的谋虑。
这份证据,既是日后应对可能出现的反复的底牌,某种程度上,也是将来与镇国公府关系更进一步时,一份隐形的“投名状”和人情。
“属下明白!”影心领神会。
“去吧。”萧景珩挥了挥手。
“影”的身影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熏香袅袅和炭火轻微的噼啪声。
萧景珩并未立刻重新投入政务,而是缓缓站起身,踱步到窗前。
雕花窗棂外,是东宫庭院中积雪覆盖的松柏,枝桠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天空依旧阴沉,但云层似乎比前几日薄了一些,透出些许朦胧的光亮。
他负手而立,望着宫墙外那片广阔而复杂的天地,心中思绪翻涌。
经过此事,他对自己选定的未来伴侣,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和确认。
沈清韵,不仅有冠绝京华的才华、清丽脱俗的容貌,更有着应对突如其来的恶意与风波时,那种远超年龄的冷静、智慧与坚韧。
她没有哭哭啼啼,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没有急于辩解,而是以一种近乎超然的姿态,信任父母,静待时机,最终在雷霆手段下让真相大白。
这份心性,这份定力,绝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及。
而她的父母,镇国公沈巍与主母林氏,亦是明理果决、手腕非凡之辈。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顶住压力,查明真相,并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清理门户,既保全了女儿的清白,也维护了家族的声誉,展现了一个百年勋戚之家应有的风骨与担当。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家族,不仅值得他倾心爱慕,更值得他作为未来的储君,乃至一国之君,倾力守护、信任和扶持。
沈清韵,将不仅仅是他的太子妃,更会是他未来道路上不可或缺的贤内助,甚至……是能与他并肩俯瞰这万里江山的伴侣。
想到此,萧景珩胸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那是一种找到同道中人的欣慰,一种对未来的笃定与期待。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不久的将来,他肃清朝堂,整顿吏治,开拓盛世。
而她,则在内宫以其智慧与胸怀,母仪天下,教化风俗。珠联璧合,共铸辉煌。
“韵儿……”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蕴含着无比坚定的力量与难以言说的温柔,
“风波已过,污浊涤尽。
你的天空,从此将更加广阔、更加澄澈。
等着我,好好等着我。
待我羽翼丰满,扫清前路一切障碍,必以最隆重的礼仪,最诚挚的心意,风风光光地迎你入主东宫,与我共享这如画江山,共担这千秋重任。”
他的目光穿越重重宫墙,似乎看到了那座静谧的镇国公府,看到了锦华堂中那个临窗习字、神色安宁的少女。
经此一役,萧景珩心中对沈清韵的定位、对彼此未来的规划,已然清晰无比,坚如磐石。
这不仅仅是一桩婚姻,更是一份郑重的承诺,一个关于帝国未来的、至关重要的选择。
而此刻,京城上空的风云,似乎也因这场及时的涤荡,而透出了一丝雨过天晴的征兆。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侠客书屋(m.xiakeshuwu.com)锦绣风华:太子妃养成手札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