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后的某个清晨，郁栖迟是被厨房飘来的咖啡香闹醒的。
他睁开眼时，晨光正透过纱帘在床单上织出细碎的金网，枕边的位置空着，却还留着点温热——像沈星辞刚起身不久。
后颈的皮肤在翻身时微微发紧，他抬手按了按，指腹蹭过片光滑的皮肤，那里曾被青年咬出红痕的地方，如今只剩与岁月相融的浅淡纹路。
楼下传来咖啡豆研磨的轻响，混着沈星辞哼跑调的老歌，像串被阳光晒暖的珠子滚上楼。
郁栖迟撑着手臂坐起身，睡衣领口松松垮垮地敞着，露出锁骨处几道浅淡的沟壑——那是时光刻下的温柔印记，不再有年轻时的锋芒，却多了被岁月泡软的暖。
他踩着棉拖鞋下楼时，客厅的挂钟摆锤轻轻晃，指针指向七点半，玻璃罩上落着层薄灰，却被人用指腹擦出了片透亮的圆。
沈星辞正站在开放式厨房的中岛旁，背对着他冲咖啡。
男人的头发已经略有些花白，柔软地贴在额角，衬衫领口系得一丝不苟，只是袖口不再像年轻时那样挽到手肘，而是规规矩矩地扣着，露出腕间那串缠着橘子糖纸的银链。
糖纸被磨得几乎透明，边角蜷曲如小蛇，却依旧牢牢缠着银链，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
“醒了？”沈星辞回头时，眼角的细纹像盛着阳光的河，他抬手关掉咖啡机，“今天换了蓝山豆，你尝尝。”
郁栖迟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
对方的腰围比年轻时宽阔了些，隔着熨帖的衬衫，能摸到腰间柔软的赘肉，却比记忆里任何时候都更让人安心。
“头发又白了些。”他的下巴抵在沈星辞肩上，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哑，指腹捏起对方鬓角的一缕白发。
“你不也一样。”沈星辞转过身，掌心覆在他后颈，指腹带着薄茧的力道，“昨晚看文件又看到后半夜？”
郁栖迟没应声，只是偏过头，在他手腕的银链上轻轻吻了下。
糖纸的甜香混着银链的凉意，漫进呼吸里，和三十年前那个夏夜的味道重叠在一起。
他想起沈星辞第一次在书房里吻他时，也是这样用银链蹭着他的皮肤，惹得他指尖发颤。
早餐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餐桌上切出明暗交界线，像幅被岁月精心装裱的画。
沈星辞给两人的咖啡杯拉花，奶泡在杯沿蹭出歪歪扭扭的星子，和郁栖迟衬衫纽扣上的星纹依旧是同个弧度。
“下午去看看爷爷？”沈星辞用小勺搅着咖啡，奶泡在杯里旋出小漩涡，“上周说的那盆紫藤该开花了。”
郁栖迟抬眸，看见男人睫毛上落着点阳光，随着眨眼轻轻颤。
他想起十二年前郁明诚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春日，老爷子攥着两人的手，墨玉手钏在轮椅扶手上转得轻快：“要把日子过成蜜啊。”
那时沈星辞的眼泪落在银链上，糖纸沾了湿意，却依旧缠着没松。
下午去老宅的路上，沈星辞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晃，银链随着动作在手腕上滑动。
车窗外的梧桐叶绿得发亮，郁栖迟侧头看他，突然发现对方开车时还是会下意识抿着唇角，和年轻时在沈家老宅第一次抢方向盘时一模一样。
老宅的紫藤果然开了，紫瀑布似的垂在气窗上，风吹过就簌簌落花瓣。
沈星辞搬了把藤椅放在花架下，扶着郁栖迟坐下时，动作小心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
“还记得吗？”他捡起片落在膝头的花瓣，往郁栖迟手心里放，“十二年前从这摘的那片，你还夹在手册里。”
郁栖迟的指尖捏着那片柔软的紫，突然想起沈星辞那本“郁栖迟专属生活手册”。
如今手册的纸页已经泛黄，边角被摩挲得发皱，最后一页的紫藤花瓣却依旧带着淡淡的香。
他记得沈星辞在第五十三条写：“每年紫藤花开时，要摘片新的压进手册。”
这习惯，他们坚持了四十二年。
傍晚回家时，路过街角的蛋糕店，沈星辞突然停下车。
玻璃窗里的草莓蛋糕冒着白汽，和三十年前沈星辞说要放双倍草莓酱的那个一模一样。
“买一个？”他转头看郁栖迟，眼里的笑意像浸了晚霞的糖，“就当庆祝……我们认识第四十二年。”
郁栖迟看着他眼角的细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在阁楼里，那个穿着黄背心的少年捧着糖冲他傻笑。
时光把青涩的棱角磨成了温润的圆，却没改变他眼里的光——看过来时，依旧像落了整片星空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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