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的街道上挤满了人，挑着担子的货郎、推着洋车的车夫、穿着短衫的伙计来来往往，吆喝声、车轮声、说话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很。
张凡揣着三枚大洋，百无聊赖地扫着两旁的商铺，布庄挂着靛蓝的土布和花俏的洋布，杂货铺门口堆着洋火、洋皂和坛坛罐罐，点心铺飘出桂花糕的甜香，可他转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想买的。
不知不觉路过一间成衣铺，玻璃橱窗里挂着件浅灰色的细布长衫，张凡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衣服的袖口磨得发毛，肘部还打着块补丁，不过毕竟这是胡大从秦老爷那讨来的旧衣服，倒也不能有什么太高的要求。
这些年胡大也想过给他买新衣服，可张凡这年纪正是发育的时候，上年的新衣今年就短了一截。
如今做件最普通的细布衫都要两三块大洋，张凡嫌麻烦而且这价也不便宜，反正都是衣服，能穿就行，哪那么多讲究？
兜兜转转又走了半条街，张凡还是没看上什么。
看着街边古朴的木构店铺、挂着 “某某记” 的幌子，他突然想起第一世的时候。
那时候他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一放假就往黑网吧钻，或者在游戏机厅里打一下午拳皇，当时手里攥着几块钱的零花钱就能乐呵一整天。
“真怀念啊...” 张凡低声嘀咕。
赛博空间的脑机功能是强，可没有对应的娱乐芯片和超梦仪器，连个简单的游戏都玩不了。
不过等迈尔斯来了之后，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这方面。
他放慢脚步，用审视的目光扫过街边的店铺，心里盘算着：以后要是开家卖 “洋货” 的铺子，选在这里应该不错，人流量大，门口地还宽，方便进货...
“张凡？”
一道温婉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张凡愣了一下，茫然地转过身。
只见安淑珍站在不远处的书铺门口，穿着件水绿色的布裙，梳着两条麻花辫，手里还提着个小布包，正对着他挥手。
“你怎么在这？”
看到安淑珍，张凡第一反应是惊讶，对方平日里很少单独出门，怎么今天会在这里？
安淑珍小跑着来到他跟前，脸颊因为快走而泛起红晕，语气里带着几分欣喜：
“我来书铺买几本书，先生说暑假要多看些课外读物，顺便再买支新的钢笔，你呢？也是出来买东西的吗？”
“舅舅给了点钱，让我出来逛逛，还没想好买啥。” 张凡挠了挠头，目光不自觉扫过安淑珍身后的铺子。
店铺门头做得简单，只挂着块黑底木牌，刻着 “文具店” 三个楷体字。
这名字若是在后世肯定平平无奇，可在1920年的苏城，却是十足的稀罕物。
他之前就听胡大说过，整个苏城算上这家，也只有三家能同时卖文房四宝和 “洋文具”的铺子，钢笔、铅笔、西式笔记本这些 “洋货”，也就这里能找得全。
铺子门口站着两个穿短打的男人，打扮和胡大、老包差不多，手里却悄悄攥着腰间的布带，目光时不时往张凡这边瞟。
显然是安家派来跟着安淑珍的保镖，只是没跟得太近，免得扫了小姐的兴致。
看到这一幕，张凡心里了然，安家在苏城也算是名门望族，作为安家的千金大小姐，安家心再大也不可能让小姐独自出门逛街。
“还没想好买啥？”听到张凡这话，安淑珍眼睛一亮，拉了拉他的袖子，
“那不如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店里最近新到了一批上海来的小人书，画的是《三国》故事，听说可好看了！”
“...好。” 张凡本就对这少见的文具店有些好奇，没多想便应了下来。
“走嘛！” 安淑珍笑得眉眼弯弯，顺势伸手抱住他的手臂，带着他往店里走。布料的温软贴着手臂，张凡愣了一下，连那两个保镖投来的惊异目光都没察觉。
看着安淑珍与张凡亲密的样子，两个保镖也是不自觉的对视了一眼，跟着小姐这么久，还是头回见她主动跟男孩子这么亲近。
就在两人并肩走进文具店的瞬间，不远处的巷口拐角里，包国维阴沉着脸走了出来，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刚才从家里跑出来后，他心里的火气就没消过。
老包一向对他有求必应，时间久了，他早就觉得“要什么给什么” 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今天不过是要三块大洋，老包却在那推三阻四，那模样不禁让他想起了学堂里那些看不起他的“少爷”，让他顿时感觉又气又委屈。
带着这股憋闷劲儿，他不知不觉走到了商业街。
以前来这儿，都是老包陪着，帮他拎东西、付账，独自来还是头一回。
他本想着随便逛逛，没成想刚拐过弯，就听见安淑珍喊 “张凡” 的声音，紧接着他就看见安淑珍笑着扑过去，还主动抱住了张凡的胳膊。
包国维的目光死死盯着张凡身上那件打补丁的旧长衫，心里像被浇了桶热油，烧得厉害。
在学堂的这几年，包国维没少试着往那些“少爷”的圈子里凑。
他特意让老包给自己做了新的细布衫，穿在身上时，连走路都不自觉挺直了腰板，以为这样就能和那些人站在一块儿。
可每次凑过去，那些少爷们看他的眼神里，依旧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有的斜着眼睛扫他的衣服，有的干脆别过脸不搭话，连带着他说的话，也没人愿意接茬。
用人家的话说就是：你这身衣服跟外面讨饭的乞丐都没啥区别，有什么脸往我们这凑？
对于这句话，包国维可谓是记忆犹新，他也一直觉得，只要自己能穿上好衣服，或许别人就会对他另眼相看。
可眼下，张凡一身破衣烂衫，但安淑珍不仅没有半点嫌弃，还笑得那么开心，这一幕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心里。
为什么？凭什么张凡穿的那么破，安淑珍依旧待他那么好？
自己明明穿的那么好，为什么人人都觉得张凡比自己强？
想起那些安淑珍平日里看自己时那毫不掩饰的嫌弃，包国维攥紧拳头，目光死死的盯着文具店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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