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芸摇摇欲坠的身影和手中那两张气息迥异的符箓，像是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小院里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赵德柱忘了咳嗽，忘了手中的烟杆，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两张符箓，尤其是那张暗紫色的“蚀灵符”，他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令人心悸的污蚀之力，这与他一生追求的稳定、纯净的符道理念背道而驰，却偏偏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强大的美感。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复杂情绪的叹息。
陈小凡则是眼前一亮，快步上前扶住几乎脱力的柳芸，触手只觉得她手臂冰凉，心中不由一紧：“柳师姐，你没事吧？”
柳芸微微摇头，借着陈小凡的搀扶才勉强站稳，将符箓递给陆衍后，便虚弱地靠在门框上，闭目调息，显然那最后一搏耗尽了她的心力。
陆衍接过符箓，指尖传来的触感截然不同。“蚀灵符”冰冷而粘腻，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活物在皮下蠕动；“匿踪符”则温润内敛，握在手中，连自身的气息都似乎被其吸纳了几分。他仔细感知着其中精妙而危险的能量结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辛苦了。”他看着柳芸，语气郑重，“先去休息，后面的事，交给我们。”
柳芸点了点头，没有逞强，在陈小凡的搀扶下，慢慢走回侧屋。
陆衍将目光重新投向手中的两张新符。他知道，这东西一旦拿出来，将彻底改变他们与黑煞帮，乃至与那暗处联盟的力量对比。
果然，当黑牙再次来到小院，例行公事般地准备用一堆原材料换走那些“珍贵”但已习以为常的阴隐符和爆炎符时，陆衍没有像往常一样让陈小凡直接交接。
“黑牙头目，”陆衍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之前的符箓，效果如何？”
黑牙脸上立刻堆起习惯性的讨好笑容：“好用！太好用了！陆坊主您是不知道，就靠您那爆炎符，咱们帮里前几天又镇住了一伙不开眼的家伙！阴隐符更是好东西，探听消息、夜间行动，无往不利啊！” 他这话倒有七八分是真，新型符箓确实让黑煞帮在扩张和巩固地盘的过程中占尽了便宜。
陆衍点了点头，话锋却是一转：“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两位新‘朋友’，想必焦帮主和韩执事会更感兴趣。”
他缓缓摊开手掌，露出了那两张符箓。
黑牙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作为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头目，他对危险的感知极为敏锐。那张暗紫色的符箓让他脊背莫名发凉，而那张灰白色的符箓则让他产生一种“看不见”的诡异感觉。
“这……这是？”黑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张，‘蚀灵符’，”陆衍指向暗紫色符箓，“激发后，可释放无形孢子，污蚀对手灵力运转，腐蚀其法器符箓。” 他看着黑牙瞬间瞪大的眼睛，补充道，“对筑基期修士，亦有影响。”
黑牙倒吸一口凉气！污蚀灵力！腐蚀法器！还对筑基期有效！这……这简直是阴人的无上利器！在灰鹞寨这种地方，有了这东西，很多时候甚至不用正面搏杀，就能让对手失去战斗力！
“这一张，‘匿踪符’，”陆衍又指向灰白色符箓，“效果比之前的阴隐符强上数倍，全力激发，可在筑基修士神识探查下，隐匿身形气息半柱香时间。”
“半……半柱香？！”黑牙的声音都变了调。在高手对决中，半柱香的隐匿时间，足以决定生死，甚至改变一场小型冲突的结局！这已经不是辅助工具，而是战略级的宝物了！
巨大的惊喜和贪婪瞬间冲昏了黑牙的头脑，他几乎能想象到帮主和韩执事看到这两样东西时的狂喜！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如此逆天的符箓，价格……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陆……陆坊主，这两样宝贝……什么价？”
陆衍看着他，淡淡地道：“这两种符箓，制作极其困难，材料更是罕见。目前，无法大量供应。”
黑牙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所以，”陆衍继续道，“它们不卖。”
“不卖？！”黑牙愣住了，不卖你拿出来给我看干嘛？
“只换。”陆衍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用消息换，用你们黑煞帮渠道里流通的、所有关于‘联盟’，关于南疆商路，关于任何异常动向的消息来换。一条有价值的消息，换一张符箓。消息的价值，由我来判定。”
黑牙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他没想到陆衍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灵石、材料，哪怕是女人、地盘，他都能想办法，唯独这消息……尤其是关于那神秘“联盟”的消息，是帮内严令禁止外泄的！
“这……陆坊主，这恐怕……”黑牙面露难色，支支吾吾。
陆衍也不催促，只是慢条斯理地将两张符箓收回袖中，语气平淡：“无妨。买卖不成仁义在。黑牙头目可以回去问问焦帮主和韩执事，看看他们是愿意守着那些不知是福是祸的消息，还是愿意用消息换来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甚至更进一步的根本。”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黑牙一眼：“毕竟，那伙外来人虽然退了，但他们背后的人，可未必会就此罢休。黑煞帮……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陆衍的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中了黑牙，以及他背后黑煞帮最敏感的神经。上次东头火并的惨烈和那伙外来人的强悍手段，依旧历历在目。联盟的阴影，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黑牙的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一咬牙：“陆坊主，您的话，我一定一字不落地带到！请您等我的消息！”
他再也顾不上之前的交易，匆匆行了一礼，便火烧屁股般转身离去，连带来的那堆原材料都忘了拿。
看着黑牙消失的背影，陈小凡有些担忧地看向陆衍：“坊主，他们……会答应吗？”
“他们会答应的。”陆衍的语气十分肯定，“相比于未知的危险，实实在在掌握在手中的力量，更能让人安心。焦屠是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选。”
他转身，看向侧屋的方向，柳芸为了这两张符箓几乎耗尽了心力，而这两张符箓，将成为他们撬动更大局面的支点。
“小凡，”陆衍吩咐道，“准备好记录。很快，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消息’送上门来了。我们要做的，就是从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里，拼凑出真相的碎片。”
陈小凡精神一振，用力点头：“是，坊主！”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和使命感。坊主和柳师姐已经打开了局面，接下来，就是他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他必须更快地成长，才能跟上他们的步伐，才能在这愈发汹涌的暗流中，守住这一方小小的立足之地。
旧日的伤疤尚未愈合，新的符箓已然现世，它们带来的不仅是力量，还有更深的漩涡。灰鹞寨的天空，风云变幻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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