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凯旋队伍的身影拉长，投在崎岖的山路上。三百青云卫沉默行进，黑甲上凝结着干涸的血迹与矿洞的污秽，煞气混合着疲惫，形成一股沉重的气压。虽无人言语，但那一双双经历过厮杀的眼睛，比出征时更加锐利，如同打磨过的刀锋。
焦屠走在队伍最前，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沉。他独眼警惕地扫视着两侧幽深的林莽，长刀未曾归鞘，暗红的刀身映着夕阳，仿佛渴望着下一次饮血。矿洞深处那瞬间爆发的恐怖气息，以及主人最后那深锁的眉头，都让他心头压着一块巨石。
陆衍走在队伍中段，看似平静，神识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细细铺展开来，笼罩着整个队伍以及方圆数里的区域。矿洞深处那冰冷的意念——“标记……清除”——如同跗骨之蛆，在他识海中回荡。那残破罗盘最后的异动，绝非偶然。
归途，未必平静。
果然，就在队伍行至一处名为“鬼哭涧”的险要之地时，陆衍的神识边缘，捕捉到了几缕极其微弱、试图融入风中与阴影的气息。
“停。”
他声音不高，却让整个队伍瞬间凝固。所有青云卫几乎本能地收缩阵型，武器对外，目光如电射向四周峭壁与幽涧。
焦屠独眼凶光一闪，长刀横在胸前：“主人？”
“几只老鼠。”陆衍目光投向左侧一片怪石嶙峋的陡坡，“藏头露尾。”
话音未落，那陡坡之上，几块“岩石”骤然扭曲、剥落，露出五道身着土黄色伪装服、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他们手中持着造型奇特的劲弩，弩箭并非金属，而是某种幽蓝色的晶体，箭尖锁定陆衍，散发出冻结神魂的寒意。
“绝神弩！”焦屠脸色微变，“是联盟‘暗影卫’的标配！专破护体罡气，伤及神魂！”
与此同时，右侧幽涧的阴影中，三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无声无息地浮现，手持细长漆黑的刺剑，剑身缭绕着扭曲光线的暗影之力，如同毒蛇吐信，直刺队伍侧翼！
前后夹击，配合默契，时机刁钻！正是队伍经过险地、心神略有松懈的刹那！
“结圆阵！御！”
不用陆衍下令，经历过矿洞血战的青云卫反应极快，外围枪盾瞬间并拢，灵光连成一片。内圈修士符箓已然在手。
但暗影卫的速度更快！那五支幽蓝弩箭已然离弦，化作五道蓝芒，无视了大部分物理防御，直射陆衍！另外三道黑影的刺剑也如同突破了空间限制，剑尖已触及最外围青云卫的护体灵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陆衍动了。
他没有闪避，没有格挡。只是抬脚，轻轻向前一踏。
“咚！”
仿佛巨槌擂响大地！以他落脚点为中心，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金色波纹悍然扩散，瞬间掠过整个鬼哭涧！
波纹过处，那五支激射而来的幽蓝弩箭如同陷入无形泥沼，速度骤减，箭身上的幽光剧烈闪烁，随即“砰砰”连响，当空炸裂成漫天蓝色冰晶！
那三道黑影的刺剑更是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金刚墙壁，剑尖扭曲，暗影之力轰然溃散。三人闷哼一声，身形踉跄后退，眼中满是骇然。
领域雏形？！此人刚成金丹不久，怎么可能领悟领域之力？！
他们却不知，这并非真正的领域，而是陆衍以自身金丹与脚下大地灵脉短暂共鸣，形成的类似效果的压制。虽范围有限，持续时间短，但在关键时刻，足以扭转战局！
“一个不留。”
陆衍的声音冰冷，宣判了他们的死刑。
“杀！”
早就憋着一股火的焦屠第一个咆哮冲出，暗红长刀划出凄厉的血色弧光，直劈最近的那名暗影卫。那暗影卫刚从那金色波纹的震慑中回过神，仓促举剑格挡。
“铿！”
刺剑应声而断！刀光掠过，将他连人带甲劈成两半！
“杀！”
青云卫战阵如同磨盘般转动，将被陆衍一举击溃了攻势和信心的暗影卫卷入其中。长枪突刺，符箓爆裂，战刀挥砍！复仇的火焰在每一个青云卫眼中燃烧。
战斗结束得比矿洞更快。
八名至少是筑基后期的联盟暗影卫，全军覆没，尸体被迅速搜刮、焚化。
焦屠提着滴血的长刀回来，脸上带着嗜血的满足，又有些遗憾：“可惜，没留活口。”
“暗影卫，死士而已，问不出什么。”陆衍淡淡道，目光扫过地上那些被搜出的、刻着联盟印记的令牌和特制弩箭，“他们出现在这里，证明联盟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们。这次失败，会让他们更谨慎，下次来的，或许就不是这种试探了。”
他弯腰，从一名暗影卫尸体旁捡起一枚不起眼的、如同鹅卵石般的灰色石子。神识探入，里面只有一道极其简略的神念信息：“目标离巢，归途拦截，试探实力，伺机格杀。”
“走吧。”
队伍再次启程，气氛却更加凝重。每个人都明白，与联盟的梁子，已经是不死不休。
当青云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浮现时，城头了望塔上立刻响起了号角。
“城主回来了！”
城门大开，韩厉带着巡防队肃立两侧，无数城民和修士自发涌上街道，翘首以盼。当看到队伍虽然带着伤损和疲惫，但煞气冲天，凯旋而归时，欢呼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
“城主神威！”
“青云万胜！”
声浪震天，冲散了归途的阴霾与凝重。幸存的青云卫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疲惫的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神色。
陈小凡挤开人群迎了上来，看到队伍减员不多，松了口气，立刻汇报：“城主，招贤馆这几日又招揽了十七人，其中有三名阵法师水平不错，已经开始参与城防阵法加固。另外，按您吩咐，联盟产业清单已初步整理完毕，缴获和接收的资源正在入库。”
陆衍点头：“做得不错。阵法师优先补充到柳芸那边，协助她研究城防和符箓工坊的防护。”
“是！”
柳芸也站在人群前方，她先是对陆衍微微一礼，目光便落在他身后那些青云卫身上，尤其是在几个伤势较重、被同伴搀扶的队员身上停留片刻，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柳管事，”陆衍将那些泛着幽光的黑色骨片和那几块碎裂的、毫无灵性的青铜罗盘碎片递给她，“矿洞深处找到的，研究一下，尤其是这些骨片的结构和残留能量。罗盘碎片……看看能否辨认出上面的符文来历。”
柳芸接过东西，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骨片和碎片时，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我会尽快。”
她没有多问，转身便朝着符箓工坊走去，步伐比平时快了几分。
陆衍又对韩厉吩咐：“阵亡兄弟的抚恤，加倍。受伤的，用最好的药。他们的名字，刻上英灵碑。”
韩厉重重抱拳：“属下代兄弟们，谢过城主！”
焦屠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独眼扫过那些新招募的、看着凯旋队伍满眼羡慕的新兵，对陆衍道：“主人，这批新兵蛋子，是不是该见见血了？”
陆衍看了他一眼：“不急。先把这次出征的老兵经验总结出来，编成册子。新兵的训练，你把握尺度。”
“明白。”焦屠咧嘴，露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
回到城主府静室，陆衍屏退左右。
他先内视己身，金丹缓缓旋转，丹元充沛，经过连番战斗和施展，反而更加凝练了一丝。但识海中，那冰冷的意念和残破罗盘最后的异动，依旧萦绕。
他取出那枚四海阁的青色请柬，指尖拂过冰凉的材质和古老的云纹。
“天机宴……甲子之期……”
时间不多了。
联盟的威胁迫在眉睫，灵源烙印的隐患如同悬顶之剑，矿洞深处的污秽核心和那诡异的罗盘又增添了新的谜团。
青云城需要更快地成长，需要更强的力量，也需要……更广阔的信息来源。
他走到窗边，望着城内星星点点的灯火，以及远处符箓工坊依旧亮着的光芒，目光渐深。
次日，议事殿。
核心再次齐聚。陈小凡汇报了资源接收和招贤的进展，韩厉汇报了城防加固和阵亡抚恤的安排，焦屠则提交了一份关于新兵实战训练的激进方案，被陆衍暂时压下。
轮到柳芸时，她眼下带着更深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发现秘密的兴奋与凝重。
“坊主，”她声音略显沙哑，将一份厚厚的报告和几块处理过的黑色骨片放在桌上，“那些骨片的分析结果出来了。材质并非已知的任何妖兽或矿物，结构极其特殊，对灵力和神识有一定的吸收和扭曲效果，尤其是对阴邪属性的能量，亲和度极高。我怀疑，这并非自然生成，而是……某种人工培育或者改造的产物！”
人工培育？改造？
众人脸色都是一变。这意味着矿洞里的那些鬼东西，背后可能有一个庞大的组织？
柳芸继续道，语气更加沉重：“至于那罗盘碎片……上面的符文太过古老残缺，我无法完全破译。但结合其材质和残留的微弱道韵，我可以肯定，它与我们正在研究的‘灵源烙印’，以及……四海阁请柬上的云纹，有某种程度上的同源性！”
同源？！
这下，连陆衍的眉头都挑了起来。
四海阁，灵源烙印，古老罗盘……这几条看似不相关的线，被柳芸的研究隐隐串联了起来！
“而且，”柳芸深吸一口气，“我尝试用灵脉网络感知这些碎片，发现它们会对特定的灵源波动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我怀疑，这罗盘完整之时，很可能是一件用于监控、甚至……调控灵脉的法宝！”
监控、调控灵脉？！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能有一股势力，在很久以前，甚至直到现在，都在通过某种方式，监控着整个世界的灵脉？！那灵源烙印，是否就是这种监控体系的“标记”？
联想到矿洞深处那污秽核心对灵脉的污染，以及那冰冷意念所说的“标记”……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想，浮现在众人心头。
难道联盟的压迫，南疆的混乱，都只是表象？在那灵脉网络的深处，在那古老的历史迷雾背后，还隐藏着一只更庞大的、操控一切的黑手？
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许久，陆衍缓缓开口，打破了沉寂。
“柳芸，集中所有资源，优先研究灵源烙印和这罗盘碎片的关联。陈小凡，加大对四海阁相关情报的收集，尤其是关于‘天机宴’和上古秘辛的。韩厉，焦屠，整军备战，标准提到最高。”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凝。
“天机宴，我必须去。”
这一次，无人反对。所有人都意识到，那天机宴，或许不仅仅是拓展人脉的舞台，更可能是揭开重重迷雾、寻找破局之法的关键所在。
会议结束，众人带着沉重的压力和明确的目标离去。
陆衍独自坐在殿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那无尽苍穹。
四海阁，天机宴，锁灵真相，幕后黑手……
前方的路布满荆棘，迷雾重重。
但他道心坚定，别无退路。
唯有力量，唯有前行。
他摊开手掌，金丹之力在掌心凝聚，吞吐着慑人的光芒。
无论对手是谁，这南疆，这灵脉，这棋盘……
他都要争上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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