瘴毒林，名副其实。
浓稠的、五彩斑斓的瘴气如同活物，在林间缓慢流淌，遮蔽天光，扭曲视线。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怪异气味，吸入口鼻，带来阵阵眩晕与刺痛。
奇形怪状的毒虫在泥泞和扭曲的树干上爬行，发出窸窣碎响。
陈小凡用一块浸过解毒药液的布巾蒙住口鼻，灵力运转至双目，勉强在能见度不足十丈的瘴气中艰难穿行。
他远远辍着那几名血煞宗溃兵，不敢跟得太近，也不敢离得太远。
脚下的腐殖质松软湿滑，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四周寂静得可怕，唯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
突然，前方传来几声短促的惨叫和兵刃交击的闷响！
陈小凡心中一凛，立刻伏低身体，借着一丛散发着腥气的巨大毒蕈隐藏身形，屏息望去。
只见那几名溃兵遭遇了伏击！袭击者并非人类，而是七八个身形佝偻、皮肤呈现暗绿色、口中龇出黑色獠牙的类人生物！它们动作迅捷如猿猴，爪牙闪烁着幽蓝的毒芒，正疯狂围攻着那几个本就带伤、灵力不济的溃兵。
“是黑齿獠人！快结阵！”一名溃兵惊惶大叫，挥舞着血色长刀格挡。
但为时已晚。黑齿獠人数量占优，又熟悉此地环境，配合默契。
一个溃兵被从侧面扑倒，暗绿色的爪子轻易撕开了他的护体灵光，獠牙狠狠咬合，鲜血瞬间染红地面。
惨叫声刺激了其他獠人，它们攻击更加疯狂。
陈小凡看得手心冒汗。
这些黑齿獠人单个实力不过炼气后期，但聚在一起，在这毒瘴环境中，威胁极大。那几个溃兵眼看就要全军覆没。
救，还是不救？
他们曾是敌人。
但他们此刻的绝望，与西南矿脉那些战死的青云城修士，何其相似。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一名溃兵被獠人利爪扫中后背，惨叫着向前扑倒，方向正好是陈小凡藏身之处！他手中的血色长刀脱手飞出，“铛啷”一声落在毒蕈丛旁。
这一下，立刻引起了两个黑齿獠人的注意！它们猩红的眼珠瞬间锁定了几丈外、气息无法完全掩盖的陈小凡！
“嘶哈！”
两只獠人舍弃了溃兵，四肢着地，如同两道绿色闪电，龇着黑齿，带着腥风扑向陈小凡！
危机临头，陈小凡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那是无数次在符箓坊加班、在战部操练中形成的肌肉记忆！
他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同时右手已从怀中夹出三张符箓——并非攻击性强大的爆炎符或庚金符，而是最基础、最稳定，也最被他深入研究改良过的【清风符】！
“疾！”
灵力瞬间注入，符箓燃烧！
没有狂风呼啸，只有三道凝练如实质、边缘带着细微锯齿状灵光波动的淡青色风刃，呈品字形激射而出！风刃速度极快，轨迹刁钻，精准地封死了两只獠人扑击的路线！
改良清风符·风切！
“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起。
一只獠人冲得太猛，直接被一道风刃切开了半个脖子，暗绿色的血液喷溅，倒地抽搐。
另一只獠人反应稍快，用布满鳞片的手臂格挡，风刃却如同热刀切油，深深嵌入其臂骨，疼得它发出凄厉嚎叫。
陈小凡趁机跃起，捡起地上那柄血煞宗制式长刀，入手冰凉沉重。
他来不及多想，反手一刀，带着全身力气，劈向那受伤獠人的头颅！
“咔嚓！”
刀锋卡在头骨中，暗绿色的浆液溅了他一脸。
腥臭扑鼻。
陈小凡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他拔出长刀，剧烈喘息，握刀的手微微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独自面对并杀死敌人。
剩下的几个黑齿獠人见同伴瞬间被反杀两人，发出威胁性的嘶吼，却一时不敢上前。
那边残余的两个溃兵也趁机解决了对手，背靠背，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手段诡异的年轻人。
陈小凡抹了一把脸上的污血，目光扫过溃兵，又扫过那些蠢蠢欲动的黑齿獠人。
他深吸一口带着毒瘴和血腥气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举起长刀，刀尖指向那些獠人，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滚！”
或许是刚才他瞬杀两只獠人的手段起了震慑，或许是察觉到眼前这人并不好惹，剩余的四五个黑齿獠人互相嘶鸣几声，缓缓后退，最终消失在浓稠的瘴气之中。
危机暂时解除。
陈小凡松了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向那两个惊魂未定的溃兵。
那两人也看着他，眼神复杂。
其中年纪稍长、脸上带疤的那个挣扎着拱了拱手：“多谢道友……出手相助。不知……”
“路过。”
陈小凡打断他，不想多言，将手中那柄沾满绿色血液的长刀在地上顿了顿，“这刀，我用着顺手，归我了。
没意见吧？”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模仿自某人的冰冷。
那溃兵愣了一下，连忙道：“没意见！没意见！道友喜欢尽管拿去！”一柄制式长刀，与救命之恩相比，不值一提。
陈小凡不再理会他们，走到那死去的獠人身边，蹲下身，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其粗糙的皮甲，检查着。
他在寻找是否有代表身份或者记载地图之类的东西。
既然决定去黑市，多了解一些这片地域的情报总没错。
他的动作熟练而仔细，这是长期在青云集团处理各种物资、分析数据养成的习惯。
那两个溃兵互相使了个眼色，默默处理着同伴的尸体，不敢打扰，也不敢擅自离开。
片刻后，陈小凡从一只獠人腰间解下一个小巧的、用某种毒兽皮革缝制的袋子。
打开一看，里面没有灵石，只有几块颜色暗淡、蕴含着微弱毒气的矿石，以及一枚刻着扭曲蛇纹的骨牌。
他将矿石和骨牌收起，站起身，看向那两个溃兵：“你们说的黑市，怎么走？”
年长溃兵连忙指了一个方向：“穿过这片林子，往西再走大概三十里，有一处废弃的矿坑，入口有棵被雷劈过的枯槐树，那里就是‘鬼槐坑’黑市的入口。”
陈小凡记下，点了点头，转身便要走。
“道友留步！”
那年长溃兵忍不住开口，“道友身手不凡，可是……青云城的人？”
他看到了陈小凡之前使用的符箓，虽然效果奇特，但那制式和灵光波动，隐隐带着青云集团标准化产品的影子。
陈小凡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曾经是。”
说完，他不再停留，提着那柄染血的长刀，身影很快没入五彩斑斓的瘴气深处，消失不见。
两个溃兵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后怕。
“青云城的人……怎么会在这里？还救了我们？”
“别管那么多了！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这南疆，怕是要彻底变天了！”
青云城，城主府。
陆衍听完焦屠关于追击溃兵和接收地盘的汇报，面无表情。
“顽抗者，清理。
归顺者，打散编制，充入苦役。资源，全部运回。”
“是。”
焦屠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我们在清理战场时，抓到几个血煞宗的核心弟子，他们交代……血冥老鬼逃走时，似乎提到了‘黑齿部落’和‘鬼槐坑’。”
“黑齿部落？鬼槐坑？”
陆衍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藏污纳垢之地。”
他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血煞宗虽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血冥逃脱，必然寻求报复和喘息之机。
这些见不得光的地下势力，正是他们最好的藏身地和合作对象。
“派人盯住鬼槐坑。
有任何血煞宗残部或者可疑人物进出，立刻回报。”
“明白。”
焦屠退下后，陆衍走到窗边，望着城外依旧隐约可见的战场痕迹。
真灵深处，那被意念之茧包裹的标记，安分得出奇。
但他心中的烦躁感，并未因这场大胜而减轻半分。
陈小凡的离去，像一根微小的刺，扎在他构建的、追求绝对效率与控制的冰冷秩序之上。
他闭上眼，神识再次沉入锁灵镜。
他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彻底铲除一切不稳定因素。
无论是血煞宗的残渣，还是……其他的什么。
镜中星河倒转，混沌不明。
映照着他同样幽深难测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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