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那股子被“深渊”徽记浸透过的寒意，没那么容易散掉。灯是亮了，设备也重新嗡嗡作响，但空气里像是飘着看不见的冰碴子，吸进肺里都带着刺挠的凉意。那冰冷的电子眼睛，仿佛还烙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无声地提醒着他们，对手不仅存在，而且能随时把触须伸到他们鼻子底下。
陈诺还瘫在椅子上，脸色没缓过来，手指头无意识地抠着键盘缝隙里的灰尘。数据库入口像块啃不动的钛合金疙瘩，再加上刚才那出精准的断电恐吓，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扔到雪地里的程序员，那点引以为傲的技术自信，被碾得稀碎。
林深没让他继续跟那个入口死磕。他知道，人绷得太紧，弦会断。
“老赵，”林深转向一旁闷头抽烟，烟雾把他脸都罩得模糊了的赵建国，“那点绝缘材料，不能就这么放着。你路子野，跟我出去转转，摸摸这玩意儿的底。”
赵建国把烟头摁灭在早已堆满的烟灰缸里，力道大得差点把缸底戳穿。“早该动了！”他声音沙哑，带着一股被挑衅后急于找回场子的狠劲，“老子倒要看看，什么牛鬼蛇神能弄出这种玩意儿。”他活动了一下伤腿，骨头发出轻微的嘎巴声，脸上却是一种回到熟悉战场的亢奋。
另一边，林深看向秦望舒。她正安静地整理着自己的银色勘查箱，动作依旧稳定，但眼神比平时更沉静，像结了冰的湖面。“望舒，叶炜的死因，官方的结论我们不能认。你再仔细过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尤其是……非常规的可能性。”
秦望舒点了点头，没多话，只是将一叠厚厚的、包括最新微观检测报告的文件夹小心地收好。“我回实验室。”她需要那些精密仪器和绝对安静的环境，去聆听尸体未能说出的秘密。
陈诺抬起头，眼睛里还有血丝，带着点茫然：“头儿，那我……”
“你，”林深打断他，“盯着那个入口，但不是硬啃。想办法监控它，记录任何细微的变化。还有，把我们所有设备的物理安防和网络隔离，再检查一遍，加固。我不希望下次‘打招呼’的时候，我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陈诺咽了口唾沫，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活儿他能干，至少让他感觉自己还有点用。
兵分两路。
林深和赵建国一头扎进了城市的实体脉络里。他们没走官方渠道，那太慢，而且容易留下痕迹。赵建国凭着几十年积累下来的人情和门路，带着林深穿梭在那些藏在工业区深处、招牌模糊不清的材料店里，或是拜访一些早已金盆洗手、却依旧对特殊材料门儿清的老江湖。
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切割的腥味、化学试剂的刺鼻气息，还有老赵递过去香烟后，对方眯着眼打量他们时的那种、混杂着警惕和利益的复杂氛围。他们出示了那点微量材料的分析数据（隐去了关键来源），描述着那种特殊的聚合结构和介电特性。
反应大多是一致的摇头。有人说是实验室流出来的玩意儿，没见过；有人暗示可能跟某些“高精尖”的保密单位沾边，让他们别打听；还有个秃顶的老家伙，捏着数据报告看了半天，嘟囔了一句：“这工艺……不像咱们地上的东西。”说完就再也不肯多言。
线索细碎，模糊，像风中蛛丝。但林深和赵建国都清楚，这东西越难查，说明它背后的水越深。
与此同时，市局法医中心的实验室里，冷白色的灯光下，秦望舒进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战场。这里没有市井的喧嚣，只有仪器运转的低频嗡鸣和消毒水冰冷的气味。她将叶炜的血液、组织切片，甚至是从他鼻腔、耳道内提取的微小样本，重新放上了各种分析仪器。
官方的毒理筛查是常规路径，她需要走得更远。她检测着血液中极其微量的激素水平变化曲线，分析着细胞膜电位的异常衰减模式，寻找任何可能由特定频率声波或电磁脉冲冲击后留下的、微观的生理“签名”。她甚至调取了叶炜死亡前后，公寓周边区域的、所有可能被记录到的环境电磁波数据，进行交叉比对。
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显微镜和光谱分析图而干涩流泪，她就滴上眼药水，闭眼休息几十秒，然后继续。她像一个最耐心的考古学家，在生命终结后留下的、最细微的废墟里，小心翼翼地刷去尘埃，寻找着那把能够解释这场“完美死亡”的、无形的钥匙。
时间在两边都以不同的流速流逝着。城市另一端，林深和赵建国站在一个堆满废弃电子元件的仓库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关于某种“特殊定制批次”绝缘材料的含糊其辞，眼神锐利。实验室里，秦望舒对着屏幕上一条异常平滑的神经电信号衰减曲线，眉头微微蹙起，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进行着复杂的模拟计算。
他们都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深渊”的警告言犹在耳，下一次的“打招呼”会是什么形式，谁也无法预料。
必须快。必须在对方彻底失去耐心，或者他们被无处不在的眼睛逼到绝境之前，找到突破口。
哪怕，只是一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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