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祖祖们在厨房里忙了许久，终于熬好了一大锅热腾腾的南瓜粥，香气软糯甘甜。
端上来的还有一大碗米卷，那是祖祖们亲手做的，米卷切得厚实，里面还加了我最喜欢的酸萝卜。
桌上还放了腌好的咸菜还有中午没吃完的剩菜，简单却热气腾腾，带着家的味道。
大家围坐在桌边，米卷一筷接一筷地夹，南瓜粥盛在粗瓷碗里，冒着热气。
我嚷嚷着米卷比外面卖的还好吃，祖祖们乐呵呵地笑着，说：“你们喜欢就多吃点！”
吃饭间，女祖祖看着蓉蓉和张熙臣，忽然笑着提议：“有空把熙臣家里人也叫过来，两家人见见面，也好熟络熟络。”
话音一落，原本热闹的桌上忽然安静了一瞬。
蓉蓉手里的筷子微微顿住，眼神闪过一丝犹豫。
我也愣了一下，看向张熙臣。
张熙臣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随后缓缓开口：“家里兄弟姐妹们……几年前的饥荒里都走了，只剩下我爸妈，他们在内江，我们有几年没见了。”
空气好像也跟着沉了下去，连院外的蝉声都突然停了似的。
祖祖们急忙道歉，声音有些慌乱：“哎呀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不知道，提到旧事了……”
张熙臣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摇摇头：“没事的，都过去了。”
蓉蓉看着他，红了眼眶，语气却坚定：“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萧萧也插了句，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稚气：“我就是你弟弟，她就是你妹妹！”说着指了指芳芳，生怕这位未来姐夫掉头跑了似的。
张熙臣眼眶微微发红，低头笑了一声，鼻子有些酸。
我看着他，心底一阵发酸。这是我早已知道的过去，但是如今听到，心境还是不一样。
廖岩是第一次知道关于我外公的旧事，也没说话，只是神情有点沉重。
夜色渐深，月亮慢慢从屋檐后露出脸，亮得仿佛能映出人影。
大家吃过饭，把桌碗收拾好后，便搬着家里的椅子和凳子到院子里坐着赏月。
院子里的椅子各种各样：有吃饭时的老旧的木椅子，有院里坐着晒太阳的藤椅，还有一把多年不用的旧摇椅，刚从仓库里拿出来。
人多椅子少，我们年轻一辈干脆坐在地上，铺了条旧凉席；有人背靠着门槛，还有几个干脆躺在地上仰望星空。
我靠在廖岩身边，头轻轻碰到他的肩膀。蓉蓉依偎在张熙臣旁边，玉琴则坐在舒云霆旁边，两人低声聊着天。
但舒云霆的目光偶尔会飘过来看我们这边，我察觉到，廖岩显然也感觉到了。
他低头凑近我的耳边，压低声音调侃：“论和爷爷喜欢上同一个女人是什么体验？”
我忍不住笑了声，推了他一下：“小声点！”
芳芳和萧萧姐弟俩挤在一起，抢着围在祖祖们身边，祖祖们则坐在椅子上，看着满院的人，满眼的幸福。
中秋的月亮总是最亮最圆的，高高的挂在天空，像是专为人间的团圆挂着的一盏天灯。
我望着这景象，忽然有点冲动，开口说：“不如我给大家唱首歌吧？”
“好啊好啊！”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看过来。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唱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歌声在寂静的院子里回荡，廖岩先带头拍起手掌，节奏轻轻地落在歌声上。
紧接着，芳芳、萧萧也跟着拍手，连祖祖们也拍了起来，节奏渐渐和我的歌声融合在一起。
唱完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院子里先是安静了几秒，随后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张熙臣看着我，认真地说：“苏东坡的《水调歌头》，被你这么一唱，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笑了笑，觉得这一刻的月色，也多了几分温柔。
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声洪亮的招呼：“老郭！大家都在呢？”
男祖祖立刻站起身，看向门口，笑着喊：“老王！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原来是隔壁的王叔和几位邻居，一人提着月饼盒子，一人拎着两壶酒，还有人抱着一大袋水果。
“中秋快乐啊！”邻居们笑着跨进院子，目光扫过一屋子年轻人：“哟，老郭，今年你家里可真热闹！”
女祖祖忙不迭起身招呼：“来来来，坐下歇歇！月亮这么好，咱们一起看月亮！”
不一会儿，院子里人更多了，无奈椅子都坐满，有人干脆倚在门口，有人蹲着，还有孩子跑来跑去。
邻居们热情地把带来的月饼分给我们，有五仁的、豆沙的，还有桂花味的。
我们也没闲着，把家里的花生、瓜子、苹果、梨都端出来，摆满一小桌子。
萧萧和芳芳给大家剥花生，芳芳还用一只旧搪瓷碗装了红枣，笑嘻嘻地说：“甜甜的，讨个好彩头！”
邻居们夸老郭家的人一个个有出息、又懂事，祖祖们笑得合不拢嘴，脸上写满了骄傲。
我望着院子里的人，耳边是孩子的笑声、老人谈天的声音，还有夜风拂过晒在院里的花生与辣椒的淡淡香气。
中秋节——在2025年的城市里，往往只是家人团聚，却没那么多话聊；看着中秋晚会的直播，却只是当个背景音；牛马人难得的假期，只想补觉却还要调休。
可在1965年，这个节日却是这么热闹、真实，有人情味，能看见月亮、听见笑声，也能感受到一家人紧紧相依的心。
我心底有些满足，看向廖岩，他也看着我，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只是没有说话，轻轻地握住了我的手。
不远处，舒云霆还在和玉琴说话，两人笑着，不知聊到什么；张熙臣低声和蓉蓉说了句什么，蓉蓉也红了脸；芳芳和萧萧闹着要吃第二块月饼；祖祖们则一边和邻居们聊过去的中秋，一边抿着家里自酿的米酒。
此情此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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