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华达州的沙漠，一望无际。
黄沙，戈壁，还有远处连绵的、光秃秃的山脉。太阳悬在空中，散发着炙热的光。空气干燥而灼热。
在这片生命禁区的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不属于这里的建筑。
那是一个边长超过三百米的、漆黑的正方体。它的表面，没有任何窗户，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最纯粹的、光滑的黑色，仿佛一块从天外陨落的、巨大的石碑。
这就是陆远为《无限的回响》专门建造的摄影棚——“the Void”（虚空）。
它的内部，被完全掏空。墙壁、天花板和地板，都被漆成了能够吸收99.9%光线的、极致的黑色。这里是地球上，最接近绝对黑暗的地方。
此刻，摄影棚的中央，亮着一圈孤零零的工作灯。
灯光的中心，是两位主演，伊森·克罗夫特和安雅·索恩。
他们穿着那套被莎拉称为“活体织物”的戏服。衣服的表面，像是有着极细的、流动的光路。在黑暗的环境中，这些光路，会根据他们身体的动作和情绪的起伏，产生明暗和颜色的变化。
文森特·凯恩坐在监视器前，他的脸，被屏幕的光照得惨白。他的旁边，站着摄影指导。更远处，是灯光组，录音组，还有其他几十名工作人员。
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摄影棚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系统发出的、低沉的嗡嗡声。
这是开拍的第一天。
他们要拍的，是整部电影的第一场戏——“亚当”和“莉莉丝”，在无尽的虚空中，第一次相遇。
按照剧本的描述，这场戏，没有任何激烈的冲突，没有任何复杂的动作。只有两个孤独的灵魂，在跨越了亿万年的时空之后，一次沉默的、试探性的接触。
看似简单，但对演员的要求，却高到了极致。
“第十七次。”凯恩的声音，通过麦克风，在空旷的摄影棚里响起，平静，但没有任何温度。“安雅，你的眼神，还是不对。”
安雅·索恩站在灯光下，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已经是今天早上，他们拍的第十七条了。
同样的一句台词，同样的几个动作，他们已经重复了三个小时。
凯恩的要求，近乎苛刻。
他要的，不是表演。他要的是真实。
他要安雅·索恩，在那一瞬间，忘记自己是演员，忘记周围有镜头和工作人员，忘记自己是在拍戏。他要她，变成那个在宇宙中漂流了千万年、第一次看到同类的、迷茫而警惕的“莉莉丝”。
陆远就站在阴影里，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干涉。
这是文森特·凯恩的片场。在这里，导演，就是唯一的上帝。
“再来一次。”凯恩说。
场记打板。
“Action.”
聚光灯再次亮起。
伊森·克罗夫特缓缓地，从黑暗中“漂浮”过来。他身上的“活体织物”，散发着微弱的、冰蓝色的光。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经历了漫长岁月之后，几乎已经磨灭了所有情感的、麻木的平静。
安雅·索恩站在原地，看着他。
这一次，她的眼神，终于变了。
不再是警惕，不是好奇，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深邃的空洞。
就像一个已经被世界遗忘了太久的人，突然看到了一面镜子。她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她看到了那个同样孤独、同样残破的灵魂。
他们没有说话。
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周围的光，似乎都暗了下去。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那两道，在无尽的黑暗中，交汇在一起的视线。
一秒。
两秒。
十秒。
凯恩一直没有喊“cut”。
摄影棚里，所有的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他们忘了呼吸，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他们完全被这两个演员所创造出的、那种强大的气场，吸引了进去。
他们仿佛真的看到了，宇宙的尽头，两个最后的生命，那场跨越时空的、孤独的相遇。
直到安雅·索恩身上的“活体织物”，那流动的光路，因为她情绪的剧烈波动，而猛地闪烁了一下。
“cut！”
凯恩的声音，终于响起。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整个片场，先是诡异地安静了两秒。
然后，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为刚刚那段堪称完美的表演，鼓掌。
伊森和安雅，也像是刚从一个漫长的梦境中醒来。他们大口地喘着气，看着对方，眼神里，都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和不敢相信。
文森特·凯恩没有说话。他只是慢慢地走到了监视器前，回放着刚刚拍摄的画面。
陆远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感觉怎么样？”他走到安雅和伊森的身边，递给他们两瓶水。
“像死过一次。”安雅接过水，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声音还有些沙哑。
伊森笑了笑，没说话。他的状态，比安雅要好一些。但他的后背，也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欢迎来到地狱。”陆远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地狱能拍出这样的电影，”伊森看着监视器前，那个如同暴君般的身影，“那我愿意多待一会儿。”
同一时间，世界的另一端。
华国，江城，神话娱乐总部，顶层总裁办公室。
周曼妮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车水马龙。
她的身后，是一块巨大的、由十几块屏幕拼接而成的显示墙。
屏幕上，正以秒为单位，刷新着各种复杂的数据和K线图。红的和绿的数字，在飞快地跳动。每一条曲线的背后，都代表着数以亿计的资金，正在无形的战场上，激烈地厮杀。
苏雅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裙，站在周曼妮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向她汇报着最新的情况。
“秃鹫资本在半个小时前，又调集了二十亿美金的资金，试图做空我们在欧洲市场的几只关联股票。”
周曼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们的资金还够吗？”她问。
“工藤小姐从日本调集的备用金已经到账。但是，对方的攻势很猛，我们的资金链，还是有些紧张。”苏雅说，“需不需要……向老板汇报？”
周曼妮沉默了一会儿。
“不用。”她说，“这点小事，如果还要他操心，那我们这些人，就都是废物。”
“通知我们的人，准备反击。”周曼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他们不是喜欢做空吗？那就让他们，尝尝被‘轧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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