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栓子被抬下去的第二天,后山基地没有哀悼。
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气。
一股混杂着悲愤、愧疚和决心的烈火,在每个人的胸膛里疯狂燃烧。
瘸子李带着人,眼睛血红,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一块块比精钢还硬的暗红色耐火砖,被他们如同安放圣物一般,小心翼翼,严丝合缝地砌筑在高炉之上。
新的高炉,比之前那座更高,更壮,更坚固。
它像一尊沉默的钢铁神只,矗立在山谷之中,承载着所有人的血与泪,承载着小栓子那两条被烙成焦炭的腿。
炉,修好了。
气氛却没有因此轻松下来。
张万和带着他的德国技工团队,正在对整套系统进行最后的调试。
所有人,包括闻讯赶来的李云龙和赵刚,都死死围在旁边,紧张地盯着。
“嗡——嗡——”
一声沉闷的轰鸣响起。
那台从日军手里缴获,又被修修补补的柴油机,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开始工作。
柴油机带动着巨大的鼓风机,发出呼呼的咆哮,一股强风被粗暴地灌入炉体。
“风力正常!”
“管道压力正常!”
技工们扯着嗓子报告数据。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成了!
这一次,真的要成了!
李云龙咧开大嘴,蒲扇般的大手刚要拍响。
张万和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猛然扭曲!
他的视线焊死在鼓风机的一个压力表上。
那根该死的指针,正像垂死之人的心跳,微弱而绝望地颤抖着。
“停下!快停下!”
张万和发出一声嘶吼,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
柴油机熄火,山谷重归死寂。
所有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茫然地看着他。
“张工,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瘸子李急切地问,声音都在发抖。
张万和没有回答。
他几步冲到那台柴油机前,手掌贴上滚烫的机身,又俯身检查了传动轴。
良久,他转过身,脸色灰败。
“不行。”
他吐出两个字,像两块冰坨,狠狠砸在众人心上。
“这台柴油机,是给汽车用的,不是给工业生产用的!”
“它的功率输出,不稳定!”
张万和的手指几乎戳到压力表的玻璃罩上,声音里带着一股工程师独有的,逻辑崩塌后的绝望。
“你们看!指针在晃!”
“这意味着,我们送进炉膛的风,时强时弱,根本不均匀!”
“炼钢,最怕的就是这个!温度忽高忽低,烧出来的就不是钢水,是一炉没用的废渣!还会把我们好不容易砌好的炉壁,再次烧坏!”
这一番话,如同一盆腊月的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所有人刚刚燃起的希望。
怎么会这样?
明明已经到了最后一步!
明明只差最后点火了!
李云龙的脸黑得像锅底,他猛地冲上去,一脚狠狠踹在柴油机上。
“他娘的!这破烂玩意儿,关键时候掉链子!”
“老子这就带人下山,再去给你‘采购’一台好的回来!”
“来不及了。”
沈征的声音平静地响起,他一直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
“高炉已经建好,等你抢一台机器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李云龙满腔的火气被这句话死死堵住,急得在原地团团乱转。
“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指挥部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绝望,比上一次来得更加猛烈,更加彻底。
如果说耐火砖是技术问题,那现在,就是最基础的动力问题!
没有稳定持续的强风,这座用血和泪堆起来的高炉,就是一个巨大的钢铁坟墓!
“他娘的!”
瘸子李突然一跺脚,把手里的扳手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洋玩意儿靠不住,就用老祖宗的土办法!”
他通红着双眼,指向那巨大的高炉。
“当年俺师傅打铁,没这柴油机,不也照样拉风箱!”
“一个风箱不够,就用十个!一百个!”
“把全团的人都拉过来!三班倒,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地给老子拉!”
“俺就不信了,几百条汉子,还顶不上你这一台破机器!”
瘸子李的话,像是在死水里扔进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对!李总把头说得对!”
“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
“咱们有的是力气!”
工人们纷纷响应,他们听不懂什么功率稳定,他们只知道,不能让炉子凉了!
“胡闹!”
张万和猛地一声怒喝,打断了众人的鼓噪。
“你们以为这是打铁铺的风箱吗?这是炼钢!需要的风力是普通风箱的几十上百倍!”
“就算你们能拉动,人力怎么可能做到均匀?你拉一下,我拉一下,风力还是时强时弱!结果和用这台破柴油机一模一样!”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你们这是在浪费焦煤,浪费矿石,更是在浪费小栓子的那条命!”
最后一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瘸子李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这个倔强了一辈子的老铁匠,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
一边,是代表着传统经验的土办法。
一边,是代表着科学理论的洋规矩。
两边,都是死路。
所有人都一筹莫展,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赵刚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一点点往下沉。
他那封“文采飞扬”的报告才发出去没几天,要是这炉钢炼不出来,他赵刚,就成了全旅最大的笑话。
就在这片绝望的死寂中。
一个略带沙哑的,年轻的声音,怯生生地响了起来。
“那个……张工,我……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所有人循声望去。
是王悦。
那个被沈征从俘虏里提拔起来的兵工厂学徒。
此刻,他手里正捧着一本已经被翻得卷了边的德文技术手册,脸上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红晕。
张万和皱了皱眉,语气里满是不耐。
“有什么想法就快说!”
王悦被他一吼,脖子缩了缩,但还是鼓起勇气,指着书里的一张插图。
那是一张结构复杂的机械图,画的是某种利用水力驱动的装置。
“书……书上说,在电力发明之前,欧洲很多工厂,都是用水流的力量,来带动机器的。”
王悦的声音越来越顺畅,眼睛也越来越亮。
“我……我们这个山谷,不是正好有一条小溪吗?”
“我这几天量过,从上游到我们这里,有个十几米的落差!”
他激动地蹲下身,用一块石头在地上画起了草图。
“我们可以在上游筑个小坝,把水引下来,冲击一个巨大的木轮子!”
“让轮子转起来!然后……然后用这个!”
他指着书上一个由大大小小齿轮组成的复杂结构。
“用齿轮!用好几组大小不一的齿轮,把水轮转动的力量,放大,再变稳定!最后带动那个鼓风机!”
“这样一来,只要溪水不断,我们就能有源源不断的,而且绝对均匀的风!”
王悦一口气说完,紧张地看着张万和,生怕被他斥责为异想天开。
山谷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个天才般的设想,惊得呆住了。
水车?
这东西大家不陌生。
可把水车和鼓风机连在一起?还用什么该死的齿轮?
瘸子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死死盯着地上的草图,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亮!
“对啊!俺怎么没想到!用水!用水的力量!”
张万和却死死盯着王悦,和他手里的那本书,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身后的德国技工们,已经开始用德语飞快地交流,语气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个设想,不是简单的水车。
它涉及到了流体力学、机械传动、齿轮变比等一系列复杂的工业原理!
而提出这个设想的,竟然是这么一个衣衫褴褛、看起来营养不良的中国青年!
这一刻,张万和心中那点属于德国工程师的骄傲,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知道,王悦说的是对的。
这是眼下,唯一可行的,也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沈征一直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王悦,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匀的赞许。
他要的,从来不是一群只会听命令的工具。
他要的,是能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自己生根发芽,自己开花结果的火种!
现在,火种已经点燃了。
沈征缓缓走到人群中央,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扫过激动的瘸子李,扫过震惊的张万和,扫过跃跃欲试的工人们,扫过重新燃起希望的李云龙和赵刚。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下达了最简短的命令。
“警卫连,伐木!”
“工兵连,筑坝!”
“瘸子李,你带人,给我把这天杀的齿轮,一根根凿出来!”
“全基地,总动员!”
一声令下,整个后山基地,这台沉寂了片刻的战争机器,再次以一种更加狂热的姿态,轰然运转起来!
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地行动起来,投入到这场与天争、与时间赛跑的浩大工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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