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驰野讨厌洛伦佐。
这种讨厌并非流于表面的兄弟不和,而是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中,随着每一次心跳泵向四肢百骸的、根深蒂固的厌恶。
仿佛他那头为了气死老头子而特意染成的嚣张红发,在真正的、属于洛伦佐的、如同燃烧火焰般纯粹的红发面前,永远是个拙劣的仿品。
记忆里,洛伦佐永远是那个特殊的存在。
陈驰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陈家孙辈,从小被宠上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直到他懵懂地意识到,在那个被层层保护、几乎与世隔绝的宅院深处,住着一个比他更特殊的存在——他的小叔叔,洛伦佐。
洛伦佐·陈,中意混血,拥有着如同古老油画中走出的惊世美貌,以及一份权威医院开具的、无可辩驳的“自闭症”诊断证明。
因为这纸证明,他不用参与任何家族事务,不用学习繁琐的社交礼仪,不用面对长辈的期望与压力。
他可以终日沉浸在他的画室里,与颜料和画布为伍,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仿佛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
小时候的陈驰野不懂,他只是本能地感到不公。
为什么他调皮捣蛋会被训斥,而洛伦佐摔碎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却无人指责?为什么他必须成绩优异才能得到一句淡淡的夸奖,而洛伦佐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就能收获所有人(尤其是那个偏心的祖父)近乎溺爱的目光?
他记得有一次,大概七八岁,他兴冲冲地拿着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全A成绩单,想去向祖父讨要那辆他心心念念的限量版模型车。他跑进主宅,却在画室门口停住。
画室的门开着一条缝。
他看到洛伦佐坐在窗边,阳光将他红色的发丝镀上一层金边,侧脸完美得不似真人。祖父就站在他身边,语气是陈驰野从未听过的温和与……卑微?
“洛伦佐,这幅画……很好。你想要什么?爸爸都可以给你。”
洛伦佐没有回头,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只是专注地涂抹着画布上的色彩,仿佛身边站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影子。他沉默着,而祖父就那么耐心地、甚至带着一丝讨好地等待着。
陈驰野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被捏得有些发皱的成绩单,那上面鲜红的“A”突然变得无比讽刺。
他默默地转身离开,那辆模型车最终也没有开口。因为他知道,他努力争取的东西,在洛伦佐那里,或许只需要一个眼神,甚至不需要眼神,就能轻易得到。
随着年龄渐长,那种不公感逐渐发酵成了怀疑。
洛伦佐的“自闭”太完美了。
完美地规避了一切他不喜欢的责任,完美地获得了最大的自由和纵容。他从不与人交流,眼神空洞,行为刻板,完全符合医学描述。但陈驰野就是觉得不对劲。
他曾在家族宴会的角落,无意中瞥见洛伦佐看向喧闹人群的眼神。
那不是空洞,而是一种……冰冷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像科学家在观察培养皿里蠕动的细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和嘲弄。那眼神转瞬即逝,快得让陈驰野以为是错觉。
还有一次,他调皮地偷偷溜进洛伦佐的画室。画室里充斥着浓烈的颜料和雪松的气味。
画布上是大片大片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色彩,扭曲、阴暗,充满了某种暴戾的张力,绝不像一个内心纯粹封闭的“星星的孩子”能画出来的东西。他正对着其中一幅描绘着破碎肢体和火焰的画作发愣时,洛伦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陈驰野吓得几乎跳起来。他以为会看到洛伦佐的愤怒或者至少是被打扰的不悦。但都没有。
洛伦佐只是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然后视线掠过那幅可怕的画,最终,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被窥见秘密后的、无所谓的展示。
洛伦佐什么都没说,只是拿起一支画笔,蘸饱了颜料,继续在那片扭曲的色彩上涂抹。
陈驰野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他更加确信——洛伦佐·陈是个“伪人”。一个用“自闭症”作为完美伪装,实则内心住着一头冰冷怪兽的骗子。
他骗过了所有人,享受着伪装带来的特权,冷漠地旁观着所有人在他面前上演悲欢离合。
而最让陈驰野无法忍受的,是家族对洛伦佐无条件的纵容。
去年,洛伦佐不知为何,看上了南城一块地皮,非要不可。
那块地牵扯甚广,对方也不是软柿子,陈家动用不少关系才勉强压下来,过程堪称凶险。
事后,家族里有人(大概是陈驰野那个同样看洛伦佐不顺眼的堂哥)委婉地提出异议,觉得洛伦佐此举太过任性,给家族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
当时祖父坐在主位上,闻言只是淡淡地扫了那人一眼,语气平稳却不容置疑:
“伦佐的情况特殊,他难得有想要的东西。只要能让他开心,这点代价,陈家付得起。”
“这点代价”?陈驰野几乎要冷笑出声。那“这点代价”几乎动摇了陈家在南城的根基!
而他呢?他去年不过是玩机车飙车时不小心蹭了一位政要千金的跑车(虽然那千金似乎比他更兴奋),就被老头子关了三个月禁闭,骂他“不成器”、“尽会给家里惹祸”!
双标得如此理直气壮,简直可笑。
所以,当听说洛伦佐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揍了一拳时,陈驰野简直想开香槟庆祝。他迫不及待地跑到本家,想亲眼看看那位“完美伪人”的狼狈相,哪怕只是看到一点点不悦,都能让他痛快半天。
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到。洛伦佐依旧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仿佛挨打的是别人。只是家族对陆家的报复来得迅速而猛烈,再次印证了洛伦佐在陈家的超然地位。
这让他更加憋闷。
这种憋闷,在公园里遇到那个小呆瓜时,达到了顶峰。
那女孩坐在长椅上,眼神空茫地望着湖面,身上有种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疏离感,莫名其妙地让他想起了洛伦佐。
他鬼使神差地上前搭话,想驱散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更想在她身上找到一点……类似于“正常”的反应。
他陈驰野,好歹也是顶着这张妖孽脸横行霸道多年的纨绔,哪个女孩见到他不是脸红心跳要么就是故作矜持?可那小呆瓜倒好,看到他,尤其是看到他的红发,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煞白,跳起来就跑,活像他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洪水猛兽!
又是这样!又是这种因为洛伦佐而产生的挫败感!
他那头红发,本是为了反抗,为了标新立异,为了证明自己与那个伪人不同。
可在那小呆瓜眼里,这头红发只让她联想到了恐惧?凭什么洛伦佐的阴影要无处不在?连他染个头发都要活在他的颜色之下?
“操!”陈驰野狠狠一脚踢在路边的石子上,石子滚进湖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讨厌洛伦佐。
讨厌他那张完美假面,讨厌他轻易获得的一切,讨厌他让自己像个永远在哗众取宠却得不到关注的小丑。
在洛伦佐这轮“完美”的假月亮旁边,他陈驰野无论多么张扬耀眼,都像是一条无能狂怒的……败犬。
他蹲守在公园,一次次想找到那个小呆瓜,与其说是出于兴趣,不如说是一种执念。
他必须把这场子找回来,必须让她看清楚,他是陈驰野,不是那个让她害怕的、见鬼的洛伦佐的替代品!
他要抓住她,然后……然后呢?
陈驰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还没想好,但至少,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不能永远活在洛伦佐的阴影下,连一次偶然的、莫名其妙的挫败,都要归因于那个他深恶痛绝的伪人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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