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美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顾卫国，眼神没有半分波动，更别提上前去哄。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美兰眼皮都没抬一下，是她那个偏心眼偏到胳肢窝的婆婆，李桂花。
这哭声一传出去，她不跑来给自己的宝贝孙子“主持公道”才怪。
果然，一个穿着蓝布褂子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进门，看都没看其他人，径直扑向地上的顾卫国，一把将他搂进怀里。
“我的乖孙哎！谁欺负你了！”
李桂花一边拍着顾卫国的背，一边抬起头，淬毒的眼神就射向了赵美兰。
“你个丧良心的东西！自己亲生的不疼，把好东西喂给外头的野种！”
赵美兰心里明镜似的。
王婶那张破嘴，果然一刻都闲不住。
“妈，您怎么来了？”
赵美兰扯了扯嘴角，脸上没什么笑意。
李桂花猛地站起身，因为起得太急，差点一个趔趄。
“我怎么来了？”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是要划破人的耳膜。
“我再不来，我的大孙子就要被你这个恶毒后妈给磋磨死了！”
“虐待？”
赵美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我怎么虐待他了？”
“你还敢说没有！”
李桂花指着顾卫国的鼻子，声色俱厉，“你看看我孙子瘦成什么样了？有鸡蛋不给他吃，倒给了那两个赔钱货！自己亲儿子连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赵美兰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妈，说话最好过过脑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压力。
“林深和晚秋，也是建军的孩子，是您的亲孙子、亲孙女。”
“呸！他们算个屁的孙子孙女！”
李桂花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他们那个不要脸的妈做下的丑事，谁知道这两个小崽子是不是我们老顾家的种！”
“能给他们一口饭吃，都算我们家发善心了！”
这话一出，饭桌上两个低着头的孩子身子猛地一僵。
晚秋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
林深的拳头在桌子下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赵美兰的目光扫过林深和晚秋那张脸，简直和顾建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血缘这东西，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
“罪不及子女。”
赵美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辩驳的强势。
“他们妈做了什么，是他们能选的吗？他们身上流着顾家的血，这是事实！”
她往前踏了一步，直视着李桂花浑浊又刻薄的眼睛。
“我既然嫁给了顾建军，他们就是我的孩子！”
李桂花被她这股突然爆发的气势顶得后退了一步，心口一窒。
但护孙子的本能很快让她重新找到了气焰。
“你少在这跟我装好人！我告诉你赵美兰，这个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做主！”
“那谁做主？您吗？”
赵美兰冷笑，话里全是挑衅。
“行啊，您要是想管，现在就把卫国领回您家养。”
“您这么疼他，想必天天拿鸡蛋喂他，也不算什么难事。”
李桂花瞬间被噎住了。
疼孙子是真，但要让她自己掏粮食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她自己家老二一家子还指着她和老头子接济呢。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
李桂花气得脸皮涨红，指着赵美兰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卫国是你儿子，你不养谁养？”
“我养。”
赵美兰点头，神色恢复了平静。
“但我怎么养，用不着您来我家里指手画脚。”
“你！”
“行了妈，您快回去吧。”
一直闷不吭声的顾建军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满是疲惫。
“家里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
李桂花一腔怒火没处发，转头就冲着自己儿子。
“你个窝囊废！连个婆娘都管不住，让她骑到你脖子上拉屎！”
骂完，她狠狠地甩开顾卫国的手，气冲冲地走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得可怕。
只剩下顾卫国压抑的抽泣声。
赵美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卫国，告诉妈，你为什么哭？”
顾卫国抬起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怯怯地问：“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赵美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这孩子是被宠坏了，但到底还是个孩子。
她伸手，抚了抚他软塌塌的头发，声音也跟着软了下来。
“傻孩子，妈怎么会不要你。”
“但是卫国，妈必须让你明白，这个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哥哥和姐姐也是家人，妈不能只对你好，对他们不好。”
“可……可他们不是你生的。”顾卫国小声嘟囔。
这话像一根针，扎进了赵美兰的耳朵里。
她的声音瞬间又冷又硬。
“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他们跟你一样，都是从妈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你是我儿子，他们也是！以后再让我听到这种话，妈就真的不要你了！”
顾卫国被吓得一个哆嗦，立刻闭紧了嘴，再不敢哭了。
赵美兰站起身，目光转向一旁的顾建军。
“顾建军，今天我把话给你说明白。”
“从今往后，这个家，我说了算。你要是不同意，我们就分家！”
顾建军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分家？”
“对，分家。”
赵美兰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却透着一股不容动摇的决心。
“你带着你的宝贝儿子顾卫国过，我带着林深和晚秋过。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碍谁的眼。”
顾建军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看着赵美兰，这个女人是真的变了，变得他完全不认识了。
分家？在这个年代，对一个家庭来说是多大的事！
可他看着她那双眼睛，就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
她是真的做得出来。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最终，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叹了口气。
“……行，以后，你说了算。”
赵美兰的唇角，终于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她转过身，走向缩在墙角的两个孩子。
晚秋和林深紧紧挨着，像两只受惊的小兽。
他们的眼神里，有害怕，有茫然，还有一丝他们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微弱的期待。
“你们俩，别怕。”
赵美兰的声音放得很轻，很柔。
“以后有妈在，谁也别想欺负你们。”
一句话，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晚秋心里强撑的堤坝。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喉咙里却发出小猫似的呜咽。
林深则紧紧盯着赵美兰，眼神锐利而复杂。
他想不通，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但他知道，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或许是他们兄妹俩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到了晚上。
赵美兰竟然破天荒地炒了个菜。
金黄的鸡蛋裹着碧绿的青菜，浓郁的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子里，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叫唤。
林深和晚秋都看傻了。
顾卫国也忘了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盘菜，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都愣着干什么，吃。”
赵美兰给三个孩子的碗里都夹了一大筷子菜，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多吃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晚秋颤抖着手，夹起一小块沾着蛋花的青菜，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咸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这不是她吃过最好吃的菜。
可这菜里，有一种她从未品尝过的味道。
那种味道，叫“关心”。
林深看着妹妹无声地掉眼泪，心口也堵得发慌，一股酸涩直冲鼻腔。
他低下头，用力地扒着饭，一句话都没说。
赵美兰看着这两个孩子，前世的画面一闪而过。
她死前，听说林深成了叱咤风云的商界巨鳄，却因少年时的经历，性情冷漠，一直未娶。
而晚秋，考上了顶尖大学，却因为自己的苛待和长期的营养不良，坏了身子。
都是她造的孽。
她心里一紧，夹菜的手顿了顿。
重活一世，她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能享福。
更是为了赎罪。
她要让这两个被她毁掉的孩子，重新拥有本该属于他们的人生。
吃完饭，赵美兰把三个孩子叫到身前。
“从明天起，咱们家立几个新规矩。”
三个孩子立刻站得笔直，安静地听着。
“第一，每天早上，林深和晚秋一人一个煮鸡蛋，卫国隔天一个。谁也别争，谁也别抢。”
顾卫国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出声。
“第二，家里每个人都要干活。林深脑子活，跟我去倒腾点东西。晚秋在家做家务，学着管账。卫国，”她看向自己的儿子，“你八岁了，不是三岁，跟着你爸下地挣工分去。”
顾卫国的脸瞬间垮成了苦瓜。
“第三，”赵美兰的声音沉稳有力，“以后在外面，谁要是敢欺负你们，别忍着，直接回家告诉我。”
她的目光扫过三个孩子，最后落在晚秋通红的眼眶上。
“我赵美兰的孩子，金贵着呢，谁都不能欺负！”
晚秋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这一次，却带着笑。
林深的眼神剧烈地闪动了一下，最终归于沉寂。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三个孩子齐声回答。
夜深了。
赵美兰躺在床上，盘算着明天要去黑市探探路。
她必须尽快赚到第一桶金。
养这三个未来的“大佬”，可不是光靠几个鸡蛋就够的。
尤其是林深，那小子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她得给他攒足本钱，让他这辈子再也不用走弯路。
这重来的一生，充满了干劲和盼头。
隔壁房间，林深睁着眼，毫无睡意。
那个女人说的话，一遍遍在他脑海里回响。
“我赵美兰的孩子，金贵着呢……”
他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好”，能持续多久。
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必须抓住它。
他要变强，强到能保护妹妹，强到再也没有人能看轻他们。
那些曾经施加在他们身上的屈辱，他要一点一点，加倍地，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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