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老宅。
顾老太婆正坐在院子里纳着鞋底，看见春华扭着腰肢走进来，浑浊的老眼深处，是毫不掩饰的算计。
“春华，在县里找到活计了没？”
春华立刻换上一副愁苦的面容，叹了口气，目光却在院子里那破旧的桌椅和晾晒的干菜上扫过。
“唉，婶子，哪有那么容易。我一个外来人，人生地不熟的。本来还指望建军哥能帮衬一把，前几天去他家看了一眼……”
她话锋一转，眼睛就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婶子，您看您这日子过的……也太清苦了点吧！”
“想当初，您在这个家，那可是说一不二的当家人！现在倒好，大房那边都成万元户了，吃香喝辣，住大瓦房，您二老倒连口热乎的肉汤都喝不上。”
这话，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扎进了顾老太婆的心窝子。
她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手里的针线活“啪”地一扔，没好气地骂道：“我还有什么福气当家？我那个儿子，早就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了！现在他眼里只有那个会挣钱的老婆，哪里还认我这个亲妈！”
“婶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建军哥心里肯定是有您的，他就是……有心无力啊。”春华立刻“善解人意”地凑过去，压低了声音。
“那赵美兰是什么人，您还不知道？铁公鸡，一毛不拔！把钱看得比命根子都重！建军哥一个大男人，手里连个零花钱都摸不着，他能怎么办？”
她观察着顾老太婆的神色，又添了一把火。
“就说我吧，一个女人家拉扯着孩子，难啊。我想着做点针头线脑的小买卖糊口，跟建军哥提了一嘴，他倒是满口答应帮忙。可结果呢？赵美兰一知道，回家就把建军哥骂了个狗血淋头。唉，建军哥夹在中间，也是真难做。”
她一边说，一边用袖子假意擦着眼角，肩膀微微耸动，看起来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顾老太婆听得是怒火中烧。
在她看来，这根本就是赵美兰在作威作福！她儿子想帮一个可怜的寡妇，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赵美兰凭什么管？
还不是怕钱被花了！这个黑了心的烂货！
“反了天了！这个丧门星！”她一拍大腿，从板凳上站了起来，“我儿子的钱，她凭什么管！我顾家的钱，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姓婆娘来做主了！”
春华一看火候到了，赶紧趁热打铁：“婶子，您是长辈，您说话，建军哥肯定得听！赵美兰再横，她还敢跟您这个婆婆对着干不成？您要是能帮我跟建军哥说说，让他……让他偷偷拿点本钱给我，就一百块，不，五十块也行！我保证，等我挣了钱，到时候双倍孝敬您！”
双倍孝敬！
这四个字，让顾老太婆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闪着贪婪的光。
她早就对大房的钱眼红得不行，可赵美兰把钱袋子捂得跟铁桶似的，她一分钱都捞不着。
现在，这不就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通过春华这个“中间人”，把儿子的钱掏出来。
既能给赵美兰那个贱人添堵，自己还能捞一笔好处。
一箭双雕！
“你放心！”顾老太婆把胸脯拍得“砰砰”响，“这事，包在我身上！他顾建军要是不听我的，我就一头撞死在他家大门口！我倒要看看，他这个不孝子，是要他老娘的命，还是要他老婆的钱！”
春华心中大定，脸上却更显感激涕零：“婶子，您可真是我的大恩人！以后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
两个各怀鬼胎的女人，一拍即合，就此达成了“战略同盟”。
当天晚上，顾老太婆就行动了。
她让老头子去工地，把顾建军叫了回来，借口是自己心口疼得要死了。
顾建军虽然怕赵美兰怕得要命，但“孝”字大过天，一听老娘病危，还是魂飞魄散地跑了回来。
一进门，顾老太婆的表演就开始了。
她躺在床上，哼哼唧唧，一会儿说自己没几天活头了，一会儿又说自己死了都没脸去见顾家的列祖列宗，因为养了个不孝子。
顾建军被她哭得头都大了，赶紧问到底怎么了。
顾老太婆这才图穷匕见。
“我问你，春华那可怜孩子，是不是想做点小买卖，问你借本钱？”
顾建军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
“你是不是答应了，又被你家那个母老虎给搅黄了？”
“妈，你别听外面人瞎说，没那回事……”顾建军下意识地否认。
“没那回事？”顾老太婆“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圆瞪，哪还有半分生病的样子。
“你还想瞒着我？！顾建军，我问你，你现在是不是翅膀硬了，连你老娘的话都不听了？！”
她指着顾建军的鼻子破口大骂：“春华一个寡妇拉扯孩子多不容易！人家就想借点钱做个本分买卖，你怎么就不能帮一把？那钱是你老婆挣的，就不是你顾家的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作威作福，把钱全攥在她自己手里，连你这个亲妈都沾不到一分光！”
“你现在！立刻！给我拿一百块钱出来！给春华送去！”
“你要是拿不出来，或者敢说一个不字，我今天就死给你看！”
顾老太婆说着，就疯了一样朝墙上冲去，摆出了一副寻死觅活的架势。
顾老头在旁边看得直皱眉，死死拉住她：“你闹够了没有！”
“我没闹！我就是要看看，我这个儿子，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顾老太婆撒起泼来，六亲不认。
顾建军被逼得满头大汗，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是寻死觅活、蛮不讲理的老娘。
一边是眼神冰冷、下了最后通牒的老婆。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哪边都是死路一条。
“妈！你别逼我了！”他急得声音都变了调，“美兰她……她要是知道了，会打死我的！”
“她敢！”顾老太婆叉着腰，气焰嚣张到了极点，“你是我儿子！你孝敬你妈，天经地义，她凭什么管！你偷偷拿，她怎么会知道？你是不是傻！”
“我……我没钱啊！家里的钱都在她那儿！”顾建军快哭了。
“没钱就去拿！去偷！去抢！我不管！反正今天我必须见到钱！”顾老太婆彻底耍起了无赖。
顾建军被逼得走投无路，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母亲，再想想家里妻子那双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绝望。
他跌跌撞撞地跑出了老宅。
整个人虚脱般地蹲在院子外的墙角，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揪着，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他该怎么办？
他到底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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