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城市，像一台刚刚启动的精密机器，带着尚未完全苏醒的慵懒，却又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
乔卫东开着那辆哑光黑的宾利，汇入早高峰的车流。
车窗紧闭，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却隔不断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酒店房间里那荒唐而混乱的一幕幕，像循环播放的默片，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现。
童文洁沉睡的侧脸、凌乱的床单、床头柜上那沓刺眼的现金和那张写着冰冷字句的纸条……每一个细节都像鞭子，抽打着他因为宿醉而脆弱的神经。
“操！”他忍不住低骂一声，拳头重重砸在包裹着顶级皮革的方向盘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是因为道德上的愧疚，虽然有那么一丝，但更多是出于对风险失控的愤怒和对自己意志力不坚的懊恼。
他明明计划好了“风险隔离”，怎么就演变成了“深度套牢”还差点“爆仓”？
他瞥了一眼后视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眼袋明显，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副纵欲过度又精神透支的德行。
最要命的是，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套衣服，虽然皱褶不算太夸张，但袖口那点不起眼的酒渍，还有……他下意识地耸动鼻子，似乎还能闻到那股混合着酒精、香水和某种暧昧气息的味道。
这副尊容，这副状态，回家面对宋倩？
乔卫东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直跳。
这简直就是抱着炸药包往雷区里冲！
但他没有选择。
手机上有好几个宋倩的未接来电和微信留言，语气从最初的质问（关于昨天“债转股”的后续）到后来的不耐烦（问他死哪儿去了），最新的一条是十分钟前的：“乔卫东，英子学校下午有家长会，你必须到场！别再给我玩消失！”
家长会……又是一个需要正面交锋的场合。
他必须回去。
必须换身衣服，必须整理好状态，必须……
把昨晚和今天凌晨的所有破事，像用修正液涂抹账本上的坏账一样，彻底掩盖起来。
车子驶入熟悉的高档小区，停进专属车位。
乔卫东没有立刻下车，而是在车里坐了几分钟，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将脸上那些属于“昨夜荒唐”的痕迹抹去，重新挂上那副属于“豪宅男主人”的、带着点疏离和自信的面具。
他对着车内后视镜，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领，努力让眼神看起来清明一些。
效果有限，但聊胜于无。
拿出钥匙，打开家门。
一股熟悉的、属于“家”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淡淡的饭菜香（应该是保姆在做早餐）、地板清洁剂的味道，还有……
宋倩身上那股标志性的、冷冽的花香调香水味，比平时似乎更浓郁了些，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主权。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厨房传来轻微的响动。英子应该已经去上学了。
乔卫东心下稍安，至少不用立刻面对女儿那双清澈的、可能带着疑问的眼睛。
他蹑手蹑脚，想先溜回卧室换身衣服。
“站住。”
一个清冷的声音，像带着冰碴子，从客厅沙发方向传来。
乔卫东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宋倩就坐在那张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穿着一身丝质睡袍，勾勒出依然窈窕的身段。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在看早间新闻或者备课，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解剖刀，正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描”着他。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预想中的暴怒，也没有明显的嘲讽，只有一种极致的冷静和……审视。
这种平静，反而比疾风骤雨更让人心头发毛。
乔卫东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这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呵，”宋倩轻轻嗤笑一声，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
“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拿着你那套‘债转股’的理论，去找哪个‘战略投资者’共度良宵了呢。”
她的语气平淡，但话语里的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
乔卫东头皮发麻，知道昨晚夜不归宿和此刻的狼狈状态，已经成了对方攻击的绝佳靶子。
他强行镇定下来，脸上挤出一个略显疲惫但试图表现正常的笑容：“说什么呢？昨晚……应酬，喝多了，就在附近酒店开了个房睡了。”
“应酬？”宋倩眉毛微挑，站起身，慢慢踱步到他面前，离得很近，近到乔卫东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血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可能也因为等他而没睡好？）。
她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脸上、身上逡巡。
“跟谁应酬？王总？李总？还是……某个需要你‘深度重组’的‘不良资产’？”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你这一身……味道，可不太像是单纯喝多了的酒气。”
乔卫东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女人的直觉，尤其是宋倩这种高智商女人的直觉，太可怕了！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放在显微镜下的标本，所有的伪装都无所遁形。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他深吸一口气，前世在谈判桌上与对手唇枪舌剑、在危机时刻稳定局面的经验，此刻强行被激活。
他知道，单纯的否认和解释在宋倩强大的逻辑和观察力面前是苍白无力的，必须反客为主，必须把水搅浑！
他脸上那点伪装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点不耐烦和被误解的烦躁（半真半假）。
他甚至还故意松了松领口（虽然没打领带），仿佛不堪其扰。
“宋倩，你有完没完？”他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宿醉帮了忙）！
“我一天到晚在外面奔波，为了这个家，为了给你们更好的生活，喝点酒，累了在酒店休息一下，怎么了？非得像查岗一样审问我？”
他一边说，一边大脑飞速运转，将金融佬的话术与眼前的家庭冲突强行嫁接。
“是，我昨晚是没回来！我干嘛去了？我考察项目去了！”他语气笃定，仿佛确有其事。
“考察项目？考察什么项目需要夜不归宿，还弄一身……”宋倩的眼神扫过他袖口的酒渍，语气里的怀疑丝毫未减。
“夜间经济！懂吗？”乔卫东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你不懂商业”的优越感！
“现在最火爆的消费赛道！酒吧、夜店、高端会所！这些都是夜间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不亲自去体验，去观察客流量、消费模式、运营状况，怎么判断投资价值？难道坐在家里看报表就能看懂吗？”
他这套说辞脱口而出，把自己都差点唬住。听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宋倩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大上的“夜间经济”理论给噎了一下。
她是个老师，逻辑思维强，但对商业运作，尤其是这种带着点“灰色”地带的商业考察，确实缺乏了解。
她眉头蹙得更紧，眼神中的审视并未消退，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似乎被这看似专业的理由稍微阻滞了一下。
乔卫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一瞬间的迟疑，立刻乘胜追击，开始了他真正的“反击”。
他不再纠结于“昨晚去哪了”这个具体问题，而是将矛头直指宋倩的“管理模式”。
“宋老师，”他又用上了那个略带疏离的称呼，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根源不在于我昨晚去了哪里，而在于我们对于这个‘家’这笔‘共同资产’的管理理念，存在着巨大的分歧！”
他伸手指了指周围这奢华却压抑的环境，又指了指宋倩，最后指向自己。
“你看看这个家！硬件设施，顶级配置，绝对优质资产！再看看你，能力出众，颜值在线，也是核心优质资产！
还有英子，潜力无限，未来的高成长性资产！”
他像在董事会上做报告一样，挥舞着手臂，语气激昂。
“可你呢？你是怎么管理这笔资产的？”他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表演成分居多）！
“僵化！死板！控制欲过剩！你把所有的资源，所有的压力，都强行压在英子这一个‘单项资产’上，试图通过极限施压来追求短期（高考）的高回报！
你这是在进行一场风险极高的赌博！一旦英子承受不住，或者高考结果不如预期，就是整个‘投资组合’的崩盘！”
“你对我的管理呢？”他继续开火，将原主长期积压的憋屈，借着这个机会发泄出来，“除了质疑、指责、安排任务，你有没有真正考虑过我的‘资产增值’需求？
有没有想过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也需要情感支持、也需要价值实现？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一个配合你教育计划的‘工具人’，一个随时可以调用、也必须随时待命的‘流动性储备’？”
“你这种管理风格，僵化、缺乏弹性、不尊重个体差异性，严重扼杀了资产的活力和创造力！
长期来看，根本不利于整个‘家庭资产’的保值增值，甚至会导致‘资产’的逃离和贬值！比如我！比如英子未来可能产生的逆反心理！”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把自己能想到的金融和管理学术语，不管合不合适，全都砸了出来。
什么“投资组合”、“风险控制”、“资产增值”、“流动性”、“僵化管理”……像一阵密集的炮弹，轰向宋倩。
宋倩彻底愣住了。
她站在原地，脸上的冷静和审视被一种巨大的茫然和困惑所取代。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乔卫东这套看似胡说八道、却又隐隐自成体系的“歪理邪说”，完全超出了她习惯的沟通模式和处理问题的逻辑框架。
她擅长讲道理，擅长摆事实，擅长用老师的权威和逻辑去说服人。
但乔卫东现在跟她谈的不是具体对错，不是家庭责任，而是什么“资产”、“管理”、“风险”、“增值”……这感觉，就像你准备用数学公式解题，对方却突然开始跟你吟诗作对，还说得振振有词。
她感觉自己的大脑cpU有点过载，试图理解这些术语在家庭语境下的含义，却发现如同陷入一团迷雾。
他是在指责她管得太严？是在抱怨不被尊重？是在用这种怪异的方式表达对家庭关系的不满？
看着宋倩那从强势女王瞬间切换成“我是谁我在哪儿”的懵懂表情，看着她眼神里的怒火被迷茫取代，甚至闪过一丝被他这套歪理带偏的、试图理解的挣扎……
乔卫东心里那叫一个畅快！
早上的恐慌、宿醉的头痛、一夜荒唐的懊恼，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反击！这才是真正的反击！用对方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对方最擅长的逻辑领域，实现降维打击！
他知道，宋倩不可能立刻接受他这套理论，但至少，他成功地搅乱了局势，将单纯的“审问”变成了“理念之争”，将自身的“道德劣势”一定程度上转化为了“沟通方式”的差异（虽然这差异是他刻意制造的）。
他看着宋倩那张因困惑而显得有些……可爱的脸（抛开性格不谈，宋倩的颜值确实能打），一种混合着恶作剧成功和男性征服欲的冲动，突然涌上心头。
吵架吵赢了，下一步该干嘛？
当然是……乘胜追击，巩固战果！用行动宣告主权！
他不再给宋倩消化和反驳的机会，脸上露出一抹带着邪气和强势的笑容，几步上前，在宋倩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
“啊！”宋倩惊呼一声，手中的咖啡杯差点脱手，她下意识地搂住了乔卫东的脖子，脸上满是惊愕和难以置信，“乔卫东！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乔卫东感受着怀中女人轻盈而柔软的身体，闻着她身上那股熟悉的、此刻却因她的慌乱而似乎更添魅力的冷香，心中那股属于穿越者和资本家的霸道气息彻底释放。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朝着卧室走去，嘴角勾起，用他那套已经运用得越来越熟练的、混合着金融术语和流氓气息的语调，对着怀里挣扎的宋倩，掷地有声地说道：
“干什么？现在，我要对核心资产进行‘深度重组’！”
宋倩：“！！！”
她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徒劳，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愤怒，再到一丝羞恼和……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这种突如其来的霸道所引发的、细微的悸动？
卧室的门，被乔卫东用脚后跟轻轻关上。
门外，是尚未平息的理念之争和一堆待处理的麻烦。
门内，是一场突如其来、用行动代替言语的、“收复失地”的战役。
只是，这场“深度重组”的背后，有多少是算计，有多少是冲动，又有多少是连乔卫东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个“家”和这个“前妻”的真正企图？
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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