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市的雨夜，黏腻而喧嚣。
雨水胡乱地拍打着城中村坑洼不平的水泥地，溅起浑浊的水花。路灯昏黄的光线在雨幕中艰难地穿透，勉强照亮了巷口“老王烧烤”那块油腻的招牌。林峰坐在塑料棚子下，脚边歪七扭八地倒着几个空啤酒瓶。
他二十二岁，寸头，眉眼硬朗，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浑身透着一股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精悍气。只是那眼神里，带着点被生活磋磨后的惫懒和一丝藏得很深的锐利。
“老板，结账。”林峰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压不住心里那点莫名的燥。退伍回来小半年，工作没着落，老爷子留下的那点积蓄也快见底了。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期望：“小峰……当兵，就要当能打胜仗的兵……”他嘴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打胜仗？他现在连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一塌糊涂。
刚掏出皱巴巴的几十块钱，巷子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女孩惊恐的尖叫，夹杂着男人粗鲁的咒骂和猥琐的笑声。
“妈的，扫兴。”林峰皱了皱眉，把钱拍在桌上，起身就往声音来源走。他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人，但在部队里浸淫出的那股“见不得欺压良善”的劲儿，像是刻在了骨子里。
巷子深处，三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围着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吓得脸色惨白，像只受惊的小鹿，紧紧靠着湿漉漉的墙壁，手里的塑料袋掉在地上，水果滚了一地。
“小妹妹，别怕嘛，哥几个就想跟你交个朋友。”为首的是个黄毛，脖子上挂着条劣质的金链子，伸手就去摸女孩的脸。
“滚开！”女孩带着哭腔，用力打开他的手。
“操！敬酒不吃吃罚酒！”黄毛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就往更黑的角落里拖。另外两个混混嘿嘿笑着，堵住了去路。
“喂，几个大老爷们，欺负个小姑娘，算他妈什么本事？”林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冷意，穿透雨声，清晰地传到几人耳中。
黄毛动作一顿，扭过头，看见只有林峰一个人，穿着寒酸，顿时嗤笑一声：“哪来的瘪三，滚远点，别妨碍老子办事！”
林峰没理他，目光扫过那女孩惊恐无助的脸，心里那点燥火“噌”地就烧了起来。他走到黄毛面前，几乎贴着脸，一字一句地说：“我再说一遍，放、开、她。”
黄毛被他的气势慑了一下，随即感觉在手下面前丢了面子，狞笑着松开女孩，从后腰摸出一把弹簧刀，“啪”一声弹开，雪亮的刀尖指着林峰：“找死是吧？老子成全你！”
刀光一闪，直直朝着林峰的小腹捅来！动作狠辣，明显是街头斗殴的老手。
女孩吓得闭上了眼。
林峰却动也没动，直到刀尖几乎要碰到衣服，他的左手才如同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黄毛握刀的手腕，猛地一拧！
“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啊——！”黄毛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弹簧刀脱手掉落。林峰右手顺势抄起旁边垃圾桶上一个啤酒瓶，看也不看，直接朝着黄毛的脑袋狠狠砸下！
“砰！”酒瓶爆裂，玻璃渣混着血水和雨水四处飞溅。黄毛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翻着白眼软倒在地，头上开了个染坊，红的是血，黄的是啤酒，还有透明的玻璃碴子。
另外两个混混都吓傻了，他们都没看清林峰是怎么出手的。
林峰甩了甩手上的酒液和血沫，抬眼看向剩下两人，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他们的脸：“还来吗？”
那两个混混腿肚子都在打颤，对视一眼，发一声喊，架起昏迷的黄毛，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雨幕深处。
林峰弯腰捡起地上女孩的塑料袋，把散落的水果捡回去，递到她面前：“没事了，快回家吧。”
女孩惊魂未定，接过袋子，声音还在发抖：“谢……谢谢你……”
“快走。”林峰摆了摆手。
女孩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要记住他的样子，然后抱着袋子，快步跑出了巷子。
林峰看着地上的血迹很快被雨水冲淡，叹了口气，弯腰想把那个碎酒瓶子踢到角落，免得扎到人。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从巷口传来。
不是刚才那几个混混。
林峰心头一凛，猛地直起身。
只见七八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呈半圆形将他堵在巷子里。这些人动作迅捷，步伐沉稳，眼神冷漠，带着一股子林峰极其熟悉的——杀气！这是真正见过血的人才有的气息。
更让他瞳孔骤缩的是，这些人手里端着的，不是砍刀棍棒，而是加装了消音器和战术手电的军用弩！冰冷的弩箭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幽蓝的金属光泽，牢牢锁定了他。
“操！”林峰只来得及骂出一个字。
“咻！”一声轻微的破空声。
根本来不及任何闪避，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在他的左肩上，带着他整个人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撞在身后的砖墙上。剧痛瞬间传来，他低头一看，一支黑色的弩箭已经完全穿透了他的肩膀，箭头从后背冒了出来，鲜血迅速浸透了t恤。
“呃……”林峰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他靠着墙壁，右手死死按住伤口，眼睛死死盯着那些黑衣人。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黑社会！军用弩，战术队形，一言不发直接下死手！他妈的，自己这是惹上什么麻烦了？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打了个手势，另外几人缓缓逼近，弩箭始终瞄准着他的要害。
林峰大脑飞速运转，退伍后他刻意低调，唯一可能结下死仇的，只有刚才那帮混混……不对！他们的层次差太远了！是针对他本人的？还是……他无意中撞破了什么？
就在他思维电转间，一个黑衣人已经逼近到他三米之内，弩口微微下压，对准了他的大腿，显然是想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不能坐以待毙！
林峰眼中狠色一闪，右手猛地抓住穿透肩膀的弩箭箭杆，剧痛让他几乎晕厥，但他咬碎牙关，借着这股痛楚刺激，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左脚蹬墙，整个人如同猎豹般扑向最近的那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显然没料到他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暴起反击，稍微一愣神，林峰已经撞入他怀中，右手手肘狠狠砸在他的喉结上！
“咔嚓！”又是一声脆响。
黑衣人眼珠暴突，捂着喉咙瘫软下去。
“咻！咻！”另外几支弩箭几乎同时射来，擦着林峰的身体钉入墙壁，发出“咄咄”的闷响。
林峰就地一滚，躲到一个巨大的绿色垃圾桶后面，粗重地喘息着。左肩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动作，鲜血涌得更急了，半边身子都被染红。他感觉力量在随着血液快速流失。
“妈的……这回……可能真要栽了……”他背靠着冰冷的垃圾桶，雨水混合着血水顺着脸颊流下。不甘心啊，没死在边境线上，没死在训练场上，居然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种地方？
他下意识地用没受伤的右手摸向胸口，那里挂着一枚小小的、已经有些褪色的红色五角星胸针。那是他爷爷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这么多年，无论多难，都没舍得丢掉的念想。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混杂着温热的血液。
外面的脚步声再次逼近，更加谨慎。
林峰深吸一口气，准备做最后一搏。就算是死，也得再拉个垫背的！
就在这时——
“呜哇——呜哇——”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朝着巷子靠近。
巷子里的黑衣人动作一顿，为首那人看了一眼警笛传来的方向，又看了看严阵以待、如同困兽般的林峰，果断打了个撤退的手势。
几个人迅速抬起被击晕的同伴，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入雨幕深处，消失不见。
压力骤去，林峰紧绷的神经一松，背靠着垃圾桶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
很快，几道手电光柱照了进来，伴随着警察严厉的呼喝：“里面的人！双手抱头！出来！”
林峰艰难地抬起头，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双手抱头？操……老子这只手……快被射穿了……怎么抱？”
他低声骂了一句，意识逐渐陷入黑暗。最后看到的，是那只掉落在血泊中的、爷爷留下的红色五角星胸针，在泥水里，依旧固执地反射着一点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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