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坠落的失重感被一种奇异的托举感取代。没有撞击的坚硬,更像是落入了一片冰冷与温热交织、不断流动的意识流沙之中。
沈砚星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并非坚实的桥面,而是一片不断波动、半透明的虚影。桥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质感,仿佛是由无数凝固的悲伤光斑与绝对死寂的灰色法则线条强行编织而成,踩上去软腻而虚无,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光斑中隐约可见扭曲痛苦的面容(光音天残骸),而灰色线条则散发着无色界规则特有的冰冷秩序气息。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此处达成了某种岌岌可危的平衡,构成了这座横跨于恐怖之上的临时通道。
《道德经》有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此桥,便是那凶险万分的“冲气”所成,短暂的和合之下,是随时可能再度分裂的大恐怖。
每向前踏出一步,脚落下之处,桥面便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荡漾开一圈圈涟漪,并迅速浮现出一些模糊却刺痛人心的画面碎片。
灵汐月踩下一步,桥面映出的竟是她年少时,一个身受重伤、光芒黯淡的同伴向她伸出求助之手,她却因恐惧被牵连、恐惧坐实“污秽”之名,而狠心扭过头、化作流光逃开的瞬间。那同伴最后绝望黯淡的眼神,如同冰冷的针刺,跨越时空扎入她的灵魂。
“啊!”她痛呼一声,脚步一乱,那处桥面因她剧烈的情绪波动而骤然软化、坍陷!一只脚瞬间陷落,向下坠去!桥下,那由规则之蛆构成的灰白雾海仿佛嗅到了美味,再次发出无声的嘶鸣,蠕动着汇聚过来!
“小心!”沈砚星反应极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向后拉扯!
灵汐月被猛地拽回,踉跄着跌倒在相对稳定的桥面,星眸中充满了后怕与更深沉的痛苦。那被她刻意遗忘的悔恨,在此刻被这座桥无情地揭开。
然而,沈砚星却因为救她而用力过猛,加上桥面湿滑诡异,身体失去平衡,猛地向前扑倒!而他倒下的位置,正是刚才灵汐月踩塌的那片软化区域!
“不!”灵汐月惊骇欲绝,伸手去抓,却只来得及指尖擦过他的衣角!
沈砚星向着桥下那无尽的、蠕动的规则蛆群直坠下去!死亡的寒意瞬间包裹了他!
就在此时——
他怀中那本婚书再次发烫!书页自主翻开,冰冷的字迹浮现:
「检测到饲主遭遇即死风险。」
「风险转移协议启动。」
「代偿计算中…… based on 情魄余额(2.9钱)及历史损耗模型……」
「方案:削减灵汐月光音天命线0.05%永久韧性,转化为临时缓冲力场。」
「执行。」
“不!不要!”灵汐月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抽取她最本源的东西,发出绝望的尖叫,却无力阻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沈砚星即将坠入蛆群的刹那——
异变再生!
桥下那些贪婪蠕动的规则之蛆,仿佛突然感受到了什么极其厌恶、极其恐惧的气息,竟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如同潮水般惊恐万状地向后退散!硬生生在沈砚星下方让出了一小片空白区域!
沈砚星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上(桥下并非完全虚空,仍有实质),虽然摔得七荤八素,却并未被蛆群吞噬。
他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向那些畏缩不前的蛆虫,它们那麻木的复眼中,竟清晰地映照出一种……畏惧?
它们畏惧什么?
沈砚星猛地看向自己那只已经完全坏死、漆黑如炭、之前插入过污染中心的手臂!
是了!这只手臂上,不仅残留着无色界的污染、灵汐月光音天的本源,更沾染了之前斩向墨无妄虚影时、那柄刻刀吸收后又反噬回去的、属于墨无妄那个被斩灭的“计算单元”的某种残留气息!
那种气息,蕴含着墨无妄的冰冷算计、被“道韵”斩灭的悖论特性、以及无色界“无”的本质……对于这些依靠啃食常规规则存在的蛆虫而言,这种混杂了高层力量残渣的“道殇”气息,无疑是它们最排斥、最不愿触碰的毒药!
“祸兮福之所倚!”沈砚星脑海中莫名闪过这句话,挣扎着爬起,冷汗浸透了后背。
灵汐月也从桥上扑下,来到他身边,两人看着周围畏缩不敢向前的蛆群,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恍惚。
然而,这座桥并非生路,它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谜题。
这时,一阵沙哑、苍老、却带着某种奇特韵律的诵经声,从桥的另一端,那浓郁的灰白雾霭深处传来: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成身退,天之道也……”
声音平和,却蕴含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淡淡的无奈。
两人对视一眼,警惕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桥的尽头,迷雾稍微稀薄之处,一个身影佝偻地坐在那里。
他身披一件极其破旧、沾满灰白尘埃、却依稀能辨出曾经属于光音天风格的星袍残片,身形枯槁得如同千年古木,毫无生气。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根光滑的、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的钓竿,钓竿尖端延伸出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垂入桥下那片翻滚的、由规则蛆群和虚无构成的“深渊”之中。
而钓线的末端,那枚钓钩上,悬挂着的并非鱼饵,而是一小团不断微微颤动、散发着微弱情感波动、仿佛在缓慢再生又不断被消耗的光团——
那是……他自身的情魄!
他在以自己的情魄为饵,垂钓于这无边死寂的虚无!
老者似乎并未察觉他们的靠近,或者说毫不在意。他头也不回,那沙哑的诵经声停了下来,化作一个平静却石破天惊的问题: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他缓缓转过头,露出一张布满深深皱纹、几乎与灰白环境融为一体、唯有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古井的面容。那双眼睛看了看沈砚星坏死的手臂,又看了看灵汐月虚幻的光凝态,最后目光落在沈砚星怀中的婚书上。
“二位小友,身负奇缘,牵扯浩大,于这死水微澜之境,搅动风云。”
“然,天道盈亏,自有其数。福祸相生,孰能知其极?”
他抬起枯槁的手,指向那根垂钓的丝线,以及丝线上悬挂的、不断再生的情魄饵料。
“老夫在此垂钓万载,不过想称一称这‘不争’之重,‘所恶’之深。”
“今日,”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可愿舍身一试,做老夫秤上之髓,助我称一称……尔等身后那滔天因果,究竟几斤几两?”
墨无妄的意念无声地掠过这片区域,在那垂钓老者和其钓竿上微微停留。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
“以自身情魄为饵,垂钓天道盈亏……此老,所图非小。”
“沈砚星,灵汐月……这‘秤髓’之邀,是比噬缘王兽更凶险的‘对冲’。”
“尔等的‘风险’,已成他人之‘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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