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市风波和随之而来的“公主”流言，像沉重的乌云笼罩在阿月心头。
她不再像往常那样去校场看将士训练，也不再缠着霍昭讲故事，常常一个人坐在庭院里，对着那株从边塞移来的、已经顽强扎根的沙棘树发呆。
霍昭处理完公务，来到望月轩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少女抱着双膝坐在石阶上，下颌抵着膝盖，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连他走近都未曾察觉。
夕阳的余晖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那份浓郁的孤寂与困惑。
“阿月。”霍昭在她身边坐下，声音放得极轻。阿月缓缓转过头，看着他，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昭哥哥……外面那些人说的，是真的吗？我……我真的是那个什么左谷蠡王的女儿？是匈奴的……公主？”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极其艰难。
霍昭心中刺痛，他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揉揉她的头发，却被阿月下意识地微微偏头躲开了。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霍昭的手僵在了半空。
阿月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那个匈奴商人说我长得像他……还有之前那封信……巴图也说我是被抛弃的……昭哥哥，你告诉我，我的阿爹，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抛弃我和阿娘？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连串的追问，如同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这是积压在她心中许久的疑惑、委屈和不安。
她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她在这身份迷宫中找到方向的答案。
霍昭看着阿月眼中那近乎哀求的目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该如何回答？告诉她，她的生父确实是匈奴王族，但同时也是汉朝的敌人？告诉她，她母亲的死与其有关？告诉她，她的身世一旦坐实，将面临无尽的危险？真相如此残酷，他如何忍心亲手撕开给她看？
他宁愿她永远活在他为她构筑的、相对简单的世界里。
“阿月，”霍昭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那些都是匈奴人的阴谋，是他们为了离间我们，故意散播的谣言。你的身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在这里，是我的妹妹，这就够了。”
又是这样的回答！又是回避！
阿月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失望和不解：“不重要？怎么会不重要？！那是我从哪里来的！是我的根！昭哥哥，你总是说不重要，说那是阴谋！可如果一切都是假的，为什么他们说得那么像？为什么我的样子会像那个匈奴王爷？你告诉我啊！不要再瞒着我了！”
她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提高了不少。
往事如同沉重的迷雾，而霍昭的沉默和回避，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被蒙住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的瞎子，充满了不安和恐惧。
霍昭看着激动的小月，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知道，简单的安抚和否认已经无法平息她心中的波澜。
但他更不能在此刻将血淋淋的真相和盘托出。
“阿月，你冷静点。”霍昭试图握住她的手，却被她再次躲开。
“我很冷静！”阿月站起身，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谁！这有什么错？！昭哥哥，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我？怕我知道了，就会背叛你，回匈奴去？”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狠狠刺中了霍昭。
他猛地站起身：“阿月！不许胡说！我怎么会不信你！”
“那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阿月哭着喊道，转身跑回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霍昭独自站在庭院中，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充满了孤寂。
阿月之惑，已然成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道深沟。
他知道，有些话，再也无法回避了。可是，真相的代价，他们能承受得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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