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使者在校场刁难未果,心中郁结,却并未放弃。
他深知,问题的核心仍在那个名叫阿月的狼女身上。
若能让她自己露出破绽,或者表现出任何对匈奴的倾向,那么弹劾霍昭的奏章便能更有分量。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王使者在亲随的陪同下,于营中“偶遇”了正在给雪魄梳理毛发的阿月。
“阿月姑娘。”王使者脸上堆起和蔼的笑容,走上前去。
阿月抬起头,看到是他,放下手中的毛刷,站起身,行了一个不算标准但态度认真的汉家女子礼:“王大夫。”
她的举止落落大方,并无寻常女子见到高官时的畏缩,也没有狼孩的野性难驯,这份镇定让王使者有些意外。
“姑娘不必多礼。”王使者摆摆手,目光落在神骏的雪魄身上,啧啧称奇,“好一头威猛的白狼!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狼王雪魄了吧?果然非同凡响。姑娘能与如此灵兽为伴,真是令人惊叹。”
阿月轻轻抚摸着雪魄的脖颈,淡然道:“雪魄是我的家人。”
王使者笑了笑,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几分“关切”:“姑娘在汉地生活多年,想必已习惯了我汉家风俗。不过,听闻姑娘出身……非凡,与那匈奴王庭颇有渊源。不知姑娘可曾想念过草原风光?想念过……血亲故族?”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无论阿月回答想或不想,都可能被对方抓住把柄。
若说想,便是心向匈奴;若说不想,又可被指责为数典忘祖,天性凉薄。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连不远处的守卫都竖起了耳朵。
阿月闻言,脸上并未出现王使者预想中的慌乱或抵触。
她抬起清澈的眸子,平静地看着王使者,反问道:“王大夫可曾听说过‘狐死首丘’的典故?”
王使者一愣,没想到一个狼女竟会引用汉家典故,下意识点头:“自然,传说狐狸将死时,头必朝向出生的山丘,比喻不忘本或暮年思念故乡。”
“大夫博学。”阿月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稳,“动物尚且如此,人何以堪?我生于匈奴,此乃天命,无法选择,亦无需否认。”
王使者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以为抓住了她的痛脚。
然而,阿月话锋随即一转,目光变得坚定而有力:“然而,生于何地是命,归于何处却是心之所向,是自身抉择。我幼失怙恃,被弃狼谷,是狼群予我生机,是昭哥哥予我新生,是这片汉家边关予我家园与归属。”
她顿了顿,声音清晰,不卑不亢:“草原于我,只有模糊的传言与冰冷的抛弃;而这里,有教我育我之人,有与我并肩作战之友,有我誓死守护之义。王大夫问我可曾想念,我只能说,过往如风,不可追亦不必追。我心安处,便是吾乡。若只因血脉渊源,便要背弃如今赋予我生命与意义的一切,那与认贼作父、忘恩负义何异?此等行径,恐怕连禽兽亦不屑为之。”
她这一番话,引经据典,逻辑清晰,情理交融。
既坦然承认了无法改变的出身,又明确表达了自己基于现实经历和情感的选择与立场,将“不忘本”的内涵从狭隘的血缘地缘,升华到了对现有恩情和归属的忠诚之上。
最后一句反问,更是直接将可能的“数典忘祖”指责,扭转成了坚守道义的表现。
王使者彻底怔住了。
他原本准备好的诸多说辞和陷阱,在阿月这番有理有据、坦荡从容的应对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清澈、言辞犀利的少女,这哪里像是一个被狼养大、不通教化的野人?分明是一个通透睿智、立场坚定的奇女子!
他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干巴巴地道:“姑娘……姑娘见识非凡,下官……受教了。”
这一次看似随意的“偶遇”与问话,以王使者的彻底失败而告终。
阿月用自己的智慧与从容,不仅化解了刁难,更让这位来自长安的使者刮目相看,心中原有的几分轻视与偏见,也不由得消散了大半。
消息很快在营中传开,将士们对阿月更是敬佩有加。
连王使者带回长安的报告中,也不得不客观地描述阿月“通晓情理,言辞有度,对霍昭及汉地归属感极强”。
虽然关于她身份的流言不会立刻平息,但经由她亲自应对后,那些恶意的揣测和攻击,至少在明面上,不得不稍息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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