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峡谷大胜的余波,如同滚烫的熔岩,在黑云寨每一个角落流淌。凯旋的锐士营将士被欢呼的人群淹没,缴获的“狼骑”制式弯甲被高高举起,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山寨的士气,在这一刻沸腾到了顶点。
然而,在这片沸腾的喧嚣之下,山寨深处却有一片区域,冰冷、寂静得如同墓穴。
那是依山开凿的地牢。最深处的石室,厚重的铁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墙壁上插着一支火把,火焰跳动,将有限的光明与扭曲的影子一同投在粗糙的石壁上,光影斑驳,更添几分阴森。空气里弥漫着霉味、血腥味和一种绝望的寒意。
那名被俘的“狼骑”什长,名叫乌勒,被儿臂粗的铁链锁在石室中央的铁环上。肩胛骨的箭伤已被冯默处理过,但每一次呼吸仍牵扯着剧痛。他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唯有紧咬的牙关和微微颤抖的身体,显露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与屈辱。作为草原上骄傲的狼骑,被生擒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铁门发出沉重的摩擦声,被缓缓推开。
石勇率先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黑色劲装,没有披甲,步伐沉稳,无声息。他没有看乌勒,只是走到石室一角,那里摆着一张简陋的木桌和两把椅子。他拉开一把椅子坐下,如同山岳般沉稳。
跟在他身后的是萧影。她依旧是一身便于隐匿的夜行衣,面容清冷,仿佛与这暗室的寒气融为一体。她手中没有拿任何刑具,只是指尖把玩着一枚从乌勒身上搜出的、刻有特殊狼头纹样的青铜腰牌。她无声地坐到另一把椅子上,目光平静地落在乌勒身上,那目光没有杀气,却像冰锥一样,能刺穿一切伪装。
石勇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乌勒。萧影也没有开口,石室内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乌勒粗重的呼吸声。
这种死寂的压迫感,比任何呵斥和鞭挞更令人窒息。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乌勒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他宁愿面对刀剑相加,也不愿忍受这种无声的、将人意志一点点碾碎的心理煎熬。
良久,石勇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用的是略显生硬但清晰的胡语:“乌勒,狼骑的百夫长,兀骨麾下的勇士。你的勇猛,我们在峡谷里见识过了。”
乌勒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被羞辱的怒火,用胡语嘶吼道:“要杀就杀!草原的雄鹰,不会向敌人低头!”
石勇无视他的咆哮,语气依旧平淡:“雄鹰?折断了翅膀,落在陷阱里的雄鹰,还能飞吗?”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如炬,“你想死,很容易。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的部落会收到你战死的荣光,但你的妻子、孩子,分到的抚恤能支撑多久?他们会不会被其他部族吞并?你的名字,会很快被遗忘。”
这番话,像毒针一样刺中了乌勒心中最隐秘的恐惧。他脸色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硬话。
这时,萧影清冷的声音响起,她的胡语比石勇流利得多,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仿佛草原上的萨满在低语:“兀骨答应给你们什么?更多的草场?更多的奴隶?值得你用全队人的性命,还有你身后家族的命运去换吗?”
她将那块狼头腰牌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令牌,代表你的身份和荣耀。但兀骨派你们来这深山送死的时候,可曾珍惜过这荣耀?刘武周远在马邑,会记得一个死在无名山谷的什长叫什么名字吗?”
她的话,一句接一句,不急不缓,却像重锤,一次次敲击在乌勒的心理防线上。不是拷问肉体,而是拷问灵魂,拷问他效忠的价值,拷问他牺牲的意义。
乌勒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他想起出发前兀骨许下的空泛承诺,想起峡谷中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和同伴瞬间被撕碎的惨状,想起远方部落里望眼欲穿的亲人……忠诚、荣耀,在冰冷的死亡和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们……我们只是先锋……”乌勒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绝望的颤抖,“兀骨大人……要我们找到路……找到绕过你们正面防线的路……为后续……后续大军做准备……”
石勇和萧影对视一眼,眼神交汇间已交换了信息。石勇继续施加压力:“后续大军?刘武周的主力还在和隋军对峙,他哪来的大军南下?兀骨是在骗你们为他卖命!”
“不……不是主力……”乌勒的精神已经涣散,如同梦呓般说道,“是……是兀骨大人自己的千人队……他……他等不及了……他说……只要打开缺口……就能立下大功……就能压过其他将军……”
关键的情报,如同挤牙膏般,在这种精心营造的心理攻势下,一点点被榨取出来。兀骨的急躁、其直属部队的规模、企图速胜的动机……远比严刑拷打得到的更加真实、详细。
与此同时,在地牢另一侧,三名被俘的“野狼沟”匪众被分别带进三间狭窄的石室。他们远没有乌勒的硬气,锐士营士卒只是将缴获的、沾着血污的“狼骑”弯刀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再联想到峡谷中那如同天罚般的爆炸,几人便已吓得魂不附体,涕泪横流。
周铁柱负责审讯,他没有威逼,只是冷着脸,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抛出去。
“狼嚎现在对谁唯命是从?”
“寨里来了多少真狼骑?他们平日里怎么对你们?”
“最近寨子里囤了多少粮食?够吃多久?”
“狼嚎有没有说过,打下黑云寨后,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分开审讯下,几人为了活命,争先恐后地吐露所知,内容大同小异,相互印证:狼嚎已彻底成了刘武周的狗,对狼骑百依百顺;那五十名狼骑教官手段狠辣,操练往死里整,寨里兄弟怨声载道却不敢反抗;粮草囤了不少,看样子是要长久驻扎;狼嚎酒后曾得意洋洋地说,刘武周许了他天大的好处,只要钉死黑云寨,将来这郡北的地盘都归他管。
这些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勾勒出“野狼沟”内部外强中干、矛盾暗藏的清晰图景,也侧面证实了乌勒关于兀骨急于进攻的情报并非虚言。
审讯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当石勇和萧影走出地牢,周铁柱也将整理好的匪众口供呈上。三份口供与乌勒的供词放在一起,真相已然明朗。
石勇快速浏览所有口供,眼中精光闪烁:“果然如此。兀骨想抢头功,其心甚急。‘野狼沟’内部分非铁板一块。这对我们来说,是危机,也是战机。”
萧影微微颔首:“其疾如风,其徐如林。对付心急的敌人,当以静制动。”
当晚,议事堂内灯火通明。李晏仔细聆听了石勇的汇报、萧影的补充以及周铁柱整理的匪众口供,沉吟良久。
“多方印证,情报可信度极高。”李晏的手指在地图上“野狼沟”的位置划过,“兀骨恃勇轻进,急于求成;‘野狼沟’内部矛盾暗藏。这是我们的机会。”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核心成员:“传令,各营依计行事,加固防线,广布哨探。我们要像一张网,静静地张开,等待那头心急的恶狼,自己撞上来。同时,可将‘狼骑’被俘、‘野狼沟’虚实已泄的消息,设法让‘狼嚎’知道……”
地牢深处的心理博弈,为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揭开了序幕。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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