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午后,日光透过新糊的碧纱窗,在书房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有新茶的清冽香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期待与一丝紧张的氛围。
林战端坐于书案后,目光却不时掠过窗外摇曳的竹影。案头,一方锦盒静静躺着,紫檀木的盒身泛着幽光,上面以螺钿细细嵌出一幅寒梅图,精致非常。盒内所盛,正是匠作院倾注心血打造出的第一面“精装”琉璃镜——较之前作为样品的素面镜,这面镜子不仅尺寸更大,镜框选用上等紫檀,边缘以银丝勾勒云纹,右下角更用细如发丝的金线,嵌了一个清雅秀逸的“荷”字。
这面镜子,是技艺的结晶,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它不仅关乎商业同盟的巩固,更承载着数月来,那位郡主于暗夜中一次次递来温暖与支持的感念。
脚步声由远及近,清脆而从容。老管家林安在门外躬身道:“少主,靖王府郡主到了。”
“快请。”林战收敛心神,起身相迎。
门帘轻启,李清荷款步而入。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底绣淡紫色缠枝莲的襦裙,乌发如云,简单地绾了个髻,斜插一支素银簪子,并无过多饰物,却更衬得她气质清雅,宛如一支雨中新荷。
“林世兄。”她微微颔首,唇角含着一抹浅笑,目光清澈,落在林战身上。
“郡主请坐。”林战引她至窗下的茶榻旁坐下,亲手为她斟上一杯刚沏好的明前龙井。茶香氤氲中,一时无人言语,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短暂的沉默后,林战将案头的锦盒轻轻推至李清荷面前。“郡主多次相助,林战感激不尽。府中匠人新制得一玩物,或可博郡主一粲。”
李清荷眼中掠过一丝好奇,伸出纤纤玉指,打开了盒盖。
刹那间,仿佛有光华自盒中流淌而出。
镜面光洁如秋水,清晰地映出她略显惊讶的容颜。眉若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鼻梁秀挺,唇瓣不点而朱。每一根睫毛的卷翘,脸颊上细微的绒毛,甚至眼中那瞬间闪过的、难以置信的流光,都分毫毕现。这远比她宫中见过的任何一面西洋玻璃镜更加清晰、更加逼真!她惯用的铜镜,总是朦朦胧胧,带着些许黄晕,何曾如此真切地看清过自己?
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镜中自己的眉眼,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镜中人亦做出相同的动作,真实得让她心尖微颤。
林战凝视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从最初的惊愕,到随之而来的欣喜,再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他心中微动,想起那日她冒险探监的决绝,想起她一次次暗中传递消息的聪慧,想起她清冷外表下那颗温热坚韧的心。眼前这清晰的镜像,仿佛也照见了他们之间那段于困境中相互扶持、悄然滋长的情谊。
他唇角不由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带着几分戏谑,又含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轻声问道: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此言一出,李清荷正轻抚鬓角的手猛地一顿,雪白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后。朱庆馀这首《近试上张籍水部》中的诗句,本是新妇询问夫君妆容是否合宜的闺房趣语,充满了旖旎的亲昵。林战此刻借来一问,虽是玩笑口吻,其中蕴含的试探与亲近之意,却如投石入湖,在她心间漾开层层涟漪。
她垂下眼睑,长睫如蝶翼般轻颤,不敢再看镜中那双含着笑意的深邃眼眸,更不敢与他对视。心跳如擂鼓,握着镜框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白。房中静得能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声。
良久,她才抬起眼,目光掠过镜中那个面若桃花的自己,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轻快:“世兄……说笑了。此镜……甚好。” 她顿了顿,补充道,“比我用过的任何镜子都要好。”
她没有直接回应那诗句背后的深意,但那绯红的脸颊,闪烁的眼神,以及那句“甚好”,已是最好的答案。
林战见她羞涩,便不再紧逼,从容地将话题引开:“此镜乃琉璃所制,其材特殊,其工繁复。林战欲借此物,为府中寻一线生机。前番得郡主指点,与苏氏搭上线,此恩不敢忘。日后这琉璃镜的销路,还需仰仗郡主与苏家多多费心。”
李清荷闻言,心神稍定,也恢复了平日的聪敏,点头道:“世兄放心,婉清姐姐已看过样品,极为惊叹。苏家商路通达,此物定能风行。只是……凡事还需谨慎,尤其京中耳目众多。”
“我明白。”林战颔首,“暗流涌动,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又闲谈片刻,李清荷起身告辞,将那方锦盒小心地抱在怀中,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林战送至院门,看着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外,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缕淡淡的馨香。
他回到书房,目光落在方才李清荷坐过的位置,茶盏边缘还留有一抹极淡的胭脂痕。他摩挲着那面作为样品留下的素面镜,镜中映出他带着深思的眉眼。
画眉深浅,入时与否,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面镜子,照见的不仅是如花容颜,更映出了彼此心中那份悄然生根、超越商业利益的情愫。这条充满荆棘的路上,他似乎不再是独行。这份暗生的情愫,如同悄然系紧的纽带,让原本基于利益与同情的联盟,变得更加牢固,也更具温度。前路莫测,但此刻,他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笃定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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