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案的视线，穿透了眼前光怪陆离的荒诞剧场，与屏幕中那张癫狂的小丑面具，死死碰撞在一起。
整个商场，都回荡着她那病态的提问。
“厨师……你叫什么名字？”
白案没有回答。
他从主厨服的口袋里，抽出一块折叠得一丝不苟的雪白方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自己的每一根手指。
仿佛刚刚完成的，不是颠覆概念的烹饪，只是一道再寻常不过的餐前小点。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抬起眼。
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懒散和审视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
“白案。”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
“记住这个名字。”
“你的菜单上，很快就会需要它。”
小丑的笑声凝固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火山喷发般的狂笑。
“哈哈哈哈！好大的口气！我喜欢！”
“但是，厨师先生，你真的以为……这就结束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宏大仪式的神圣与癫狂，通过广播系统，钻进每一个人的脑髓！
“你以为我的盛宴，就是这些廉价的恐惧和绝望？”
“不！”
“不！不！”
她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整个被她玩弄于股掌的世界。
“那只是开胃菜！是调味料！是用来预热主菜的炉火！”
她的声音骤然压低，化作诱人堕落的恶魔耳语。
“现在，炉火的温度刚刚好。”
“是时候……”
“请出我真正的主菜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啪！
小丑隔着屏幕，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嗡——！
整座星光广场的钢筋骨架，发出濒临断裂的悲鸣。
那些还在修指甲的电锯杀人狂、唱咏叹调的马桶怪物，在这一刻，动作瞬间凝固。
下一秒，它们如同被风化的沙雕，无声地崩解，化作最纯粹的粉红色能量粒子。
商场内，所有被【万物归零膏】剥离了“意义”的恐惧能量，所有从人们心底榨取出的情绪残渣，仿佛亿万只被唤醒的萤火虫，收到了君王的号令。
它们化作千万道粉红色的溪流，逆着重力，沿着墙壁、地面、天花板，疯狂地向着商场中庭的最中心汇聚！
百川归海！
所有能量，如同一道道倒灌天际的血色瀑布，全部冲进了中庭的地板之下！
轰隆隆——
商场中心，那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轰然爆裂！
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裂谷，狰狞地撕开了现实！
一股远比“绝望冰淇淋”更加古老、更加贪婪、更加纯粹的饥饿感，从裂谷深处，冲天而起！
白案的【光谱之眼】早已开启到极致！
在他的视野里，裂谷之下，一个巨大、扭曲、如同镜面般的能量体，正在被这股庞大的恐惧能量强行唤醒！
那东西没有固定形态。
它就是一面镜子。
一面能够映照、扭曲、并最终吞噬世间一切欲望的……活着的，饥饿的镜子！
【贪食镜魔】！
也就在这一刻，白案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他看见，在小丑的身上，延伸出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粉色能量丝线，跨越了无法想象的遥远距离，连接着一个模糊的、无法看清的背影。
那个背影，穿着一身考究的侍酒师马甲，手中正优雅地摇晃着一只盛满猩红液体的高脚杯。
侍酒师！
这场盛宴，显然是献给他的贡品！
然而，那从裂谷中升腾的镜面能量体，在疯狂吸收了海量恐惧能量后，却迟迟无法凝聚成型。
它就像一团信号不良的幻影，在现实与虚幻之间剧烈闪烁，随时都会溃散。
小丑脸上的狂热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怎么会……”
她立刻明白了问题所在。
【万物归零膏】。
是那道该死的菜！
它剥离了恐惧的“意义”，让这份能量变得空洞，变成了没有灵魂的柴火！
这炉火能唤醒【贪食镜魔】，却无法为它塑造一副完美的“肉身”！
“你……”小丑死死地盯着白案，那目光恨不得将他活剥，“你把我的顶级食材……煮成了一锅该死的白水！”
她的愤怒只持续了不到一秒。
下一刻，那愤怒就转变成一种更加扭曲，更加病态的兴奋。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一件没有完成的艺术品，才更有即兴创作的价值啊！”
她那面具下的目光，如同毒蛇，在混乱的现场疯狂扫视，寻找着什么。
一个合适的“模具”。
一个完美的“容器”。
她的视线掠过那些瘫软在地的人质，脸上满是鄙夷。
太脆弱了，都是些劣质的玻璃杯。
她的视线掠过白案，闪过一丝贪婪，但又警惕地摇了摇头。
太危险了，这是一个盛满了强酸的瓶子，会把镜子也腐蚀掉。
最终。
她的目光，定格在了厨房门口，那个刚刚站稳身形，脸色依旧苍白的女人身上。
林珂。
“哦呀？”
小丑发出找到绝世珍宝般的咏叹调。
“一个多么完美的容器！”
“坚固、纯粹、理性的逻辑之壳，内部却奔流着堪比海洋的庞大情绪！”
“用秩序的堤坝，去承载混乱的漩涡！哈！多么美味！多么矛盾的究极风味！”
在小丑尖叫出声的瞬间，白案心中警铃狂响！
但他没有扑过去。
他知道，来不及了。
物理的距离，在诡异的攻击面前毫无意义。
所以，他做了另一个选择。
白案的身体没有前冲，反而猛地向后一撤，右手闪电般抓起之前格挡过收割者攻击的那口破洞铁锅！
他体内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灌入铁锅！
“过来！”
他对着林珂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口灌注了他全部力量的铁锅，狠狠砸了过去！
他要用自己的力量，在林珂面前形成一个屏障！
“不！”
那口铁锅，在半空中飞出一道决绝的弧线。
但，还是晚了。
小丑对着林珂的方向，做出了一个优雅的，仿佛在邀请舞伴的动作。
“请吧。”
那团在裂谷上方疯狂翻滚，无法成型的【贪食镜魔】能量体，仿佛找到了最终的归宿，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它瞬间化作一道扭曲现实的镜面流光，无视了百米的距离，无视了白案掷出的铁锅，无视了所有的物理法则！
流光，径直射向林珂！
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直接地，没入了林珂的胸口。
而那口飞在半路的铁锅，在流光穿过后，瞬间失去了所有能量，哐当一声，无力地摔落在地。
林珂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没有被击飞，也没有受伤。
她只是僵硬地站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无法置信的痛苦与迷茫。
她的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一层诡异的镜面光泽，将周围混乱的灯光，扭曲成一幅幅怪诞的油画。
“嘻嘻……嘻嘻嘻嘻……”
小丑捂着嘴，发出了满足而愉悦的轻笑，像一个终于完成了自己得意之作的艺术家。
“我很期待。”
她的声音，在白案耳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
“看到她被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欲望，从里面一寸寸啃食干净时，你脸上的表情。”
“那一定……”
“是超越了恐惧和荒诞的，全新的味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优雅地对着白案行了一个谢幕礼。
然后，她屈指一弹。
咻！
一张卡片破空飞来，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钉在了白案身侧的墙壁上。
那是一张纯黑色的卡片，边缘烫着一圈华丽而诡异的暗金花纹。
卡片正中央，是一个凸起的纹章。
一颗戴着厨师高帽的骷髅，被餐刀与叉子交叉拱卫着。
【飨宴法庭】。
“你毁了我的主菜，就得用你的身边人来赔。”
小丑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邀请。
“在‘品鉴会’上，我等你。”
说完，她的身影，便化作了一捧五彩的绚烂纸屑，伴随着最后的回音，彻底消失。
商场内刺耳的警报声停了。
应急灯惨白的光芒，重新笼罩了一切。
死寂。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
林珂的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前倒去。
白案一步跨出，稳稳地将她接入怀中。
他低下头。
林珂已经失去了意识，眉头紧锁，身体在微微颤抖。
她的脸颊上，那层镜面的光泽一闪而过。
在那一瞬间，白案看到的，不是林珂的脸。
而是一张倒映着自己面容的，惊恐的，扭曲的脸。
他的脸。
白案抱着林珂，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没有看怀里的林珂，而是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墙上那张黑金卡片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
没有丝毫颤抖。
他将那张卡片，从墙壁里，一寸寸地，抽了出来。
卡片入手，冰冷刺骨。
他看着卡片上那颗戴着厨师帽的骷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没有惊慌。
只有一种，让周围空气都开始冻结的，绝对的平静。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那片死寂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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