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村东头,土路上的浮尘被正午的日头晒得滚烫,美芽远远就看见继母桃花蹲在自家院门口的石墩上择韭菜,翠绿的韭菜叶沾着水珠,在阳光下泛着光。
隔壁刘红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门口,怀里抱着个扎羊角辫的两岁女孩——那是刘红的女儿生的小孩子,刘红女儿和美芽同岁,早两年嫁了邻村,孩子都能跑能闹了。
“妈。”美芽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近,声音里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桃花听到声音,慢悠悠抬起头,目光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扫了一圈,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你回来了。”没有半分久别重逢的惊喜,倒像是早知道她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美芽,这肚子都这么显怀了,是回来生孩子的吧?”刘红抱着孩子凑过来,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怀里的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盯着美芽的肚子看。
“是哦。”美芽勉强应了一声,手不自觉地护在肚子上。
“也不知道赶不赶得及,要是能在你生之前,你那婆婆把婚房弄好就再好不过了,总不能在娘家坐月子。”桃花把择干净的韭菜拢成一捆,丢进身边的竹菜筐里,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末,径直进了屋。
美芽跟在她身后走进堂屋,坐了一天的车,骨头像散了架,又累又乏。她想先回自己房间歇口气,刚抬脚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桃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你那房在装修,先别上去了。
听你婆家说你要回来,我在我房间支了张床,你爸忙完双抢就又去外地打工,咱俩先挤挤,我也好照看着你——你这肚子这么大,身边离不得人。”
美芽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攥紧了包的带子。装修?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哪里是什么装修,分明是继母早就惦记着她那间朝南的房间,想重新拾掇拾掇,给她的宝贝儿子留作婚房。
可这话她没法说出口,只能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转身跟着桃花进了楼下父亲的房间。
房间不大,两张木板床南北对摆着,中间只留了一米来宽的过道,靠墙的地方立着个宽大的衣柜,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幛老丸的味。
美芽把包往外面的那张床上一放,撑着腰慢慢躺下去,酸痛的腰腹贴着硬邦邦的床板,总算松了口气。
“美芽,你婆家那婚房到底准备得怎么样了?你就没问问志伟?”桃花坐在外面收着洗好晾干的衣服,一边追问。
“没问。”美芽闭着眼,声音轻飘飘的,没什么力气。
“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能不上心?”桃花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些,“家具要什么颜色、什么款式,你得自己跟你婆婆说清楚,别让她瞎买——到时候买些老太太喜欢的老古董款,又便宜又土气,摆在家里多掉价。还有那窗帘,必须得装落地的,看着大气又显档次,你婆婆那人我知道,就想省俩钱,到时候指不定随便扯块布一挂就完事了,真是的……”她絮絮叨叨地抱怨着,字里行间全是对婆家的不满。
美芽躺在那里,听着这些话只觉得心烦意乱。继母打从她进门,没问过一句她路上累不累、身体舒不舒服,张口闭口全是婆家的婚房和排场。可她怎么忘了,当初是她拍着胸脯说志伟家厚道实在,力主让自己嫁过去的。
那会儿继母开口要三万彩礼,志伟那老实巴交的父母犹豫了半天——那笔钱对他们家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最后还是媒人张婶在中间好说歹说,老两口才咬着牙应了下来。
三万彩礼一到手,继母当天就拉着人去镇上看装修材料,满心都是怎么把她的房间改造成儿子的婚房,至于美芽要嫁的是怎样一家人、日子过得好不好,她从来没真正关心过。
美芽的思绪飘回了年初订亲那天。她跟着桃花和张婶去志伟家,志伟家的老砖瓦房缩在一片二层小楼中间,显得格外扎眼——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灰褐色的砖面,窗户上的玻璃裂了缝,用胶带胡乱粘着,院子里的围墙也歪歪扭扭的,连个像样的大门都没有。
当志伟红着脸,指着那栋破旧的瓦房说“这就是我家”时,美芽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房子,心里凉了半截:这就是自己要托付终身的人家?这房子,比自家的老房还要破上几分。
她实在没法接受,转身就往村口走,想立刻离开这个地方。可刚走没两步,就被随后赶上来的桃花拽住了胳膊,张婶也快步跟了上来,脸上堆着笑:“美芽,你这是去哪呀?”
“他家这么穷,这日子怎么过?”美芽气鼓鼓地甩开桃花的手,眼眶都红了。
“哎呦喂,我的傻孩子!”张婶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志伟那孩子踏实肯干,挣的钱都攒着准备在城里买房呢!这老房子旧点怕什么?以后你们在城里安了家,这儿顶多就是逢年过节回来落个脚,又不用常住!”
“就是这个理!”桃花连忙附和,眼神里满是急切,“与其把钱浪费在装修这破房子上,不如攒着在城里买新房,那多划算!”
当时的话还犹在耳边,可如今呢?城里的房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婆家的老房也没半点要收拾的样子,自己倒成了没地方去的人。美芽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泛黄的白顶,心里一阵发酸。她翻了个身,背对着桃花,把脸埋进粗糙的枕套里,任由那些委屈和无奈在心里慢慢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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