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说最后一次,别走行政楼西侧那个老楼梯。”
辅导员孙老师堵在教室门口,脸色在走廊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过分严肃。他手里捏着一串钥匙,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其中一把锈迹斑斑的。
“为什么啊孙老师?”陈宇,我们几个里最愣头青的一个,满不在乎地晃了晃手里的篮球,“那边不是去旧体育馆的捷径吗?绕主楼得多走十分钟呢!”
“就是,”张薇,我们班的活地图,接口道,“而且我们昨天还走过呢,除了旧点、暗点,没啥啊。”
孙老师的目光在我们四个——我(李哲)、陈宇、张薇,还有胆子最小的王玲——脸上扫过,压低了声音:“那个楼梯……不太对劲。建校初期就有的老建筑,翻修过好几次,结构有点问题。学校正准备封闭维修,你们走主楼,安全。”
“结构问题?”我皱了皱眉,“我们走着感觉挺结实的啊。”
“不是结实不结实的问题!”孙老师语气突然有些急躁,随即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总之,听我的,别走那边。尤其……”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尤其是晚上,或者一个人数台阶的时候。”
“数台阶?”王玲小声重复,下意识地往张薇身后缩了缩。
“对,数台阶。”孙老师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东西,“那个楼梯,白天数,是十二阶。但有人说……晚上去数,会数出第十三阶。”
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上来。走廊尽头那扇通往西侧楼梯间的门,在阴影里仿佛一张沉默的嘴。
“第十三阶?”陈宇嗤笑一声,“孙老师,您也信这个?肯定是哪个无聊家伙编出来吓唬人的!台阶还能自己长出来不成?”
“信不信由你们!”孙老师似乎失去了耐心,把钥匙串揣回口袋,“规定我通知到了,出了问题别来找我!”他说完,几乎是逃离般地转身走了。
我们四个面面相觑。
“老孙今天怎么了?神神叨叨的。”陈宇撇撇嘴。
张薇若有所思:“他好像……真的在害怕什么。”
王玲轻轻拉我的袖子:“李哲,要不……我们今天就绕路吧?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我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色,又看了看手表,下午的社团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绕路太久了。昨天我们不是刚走过吗?什么事都没有。别自己吓自己。”
陈宇立刻附和:“就是!走走走,说不定还能在体育馆占个好场子!”
最终,少数服从多数,我们还是走向了那扇通往西侧楼梯间的门。门是厚重的老式木门,漆成暗绿色,上面挂着个“安全通道”的牌子,边缘有些锈蚀。
陈宇一把推开门。
一股带着尘土和潮湿霉菌的气味涌出。楼梯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功率极低、昏黄得如同烛光的灯泡悬在头顶,勉强照亮向下延伸的台阶。台阶是水泥的,边缘磨损得很厉害,露出里面的石子。扶手是冰冷的铁质,布满了红褐色的锈迹。
“看吧,我就说没事。”陈宇率先踏了下去,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产生回音。
张薇跟了下去。我拉着犹豫的王玲,也走了进去。
“一、二、三……”陈宇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数着,“……十、十一、十二。看,十二阶,到底了。哪来的十三阶?”他站在楼梯拐角的平台上,得意地回头对我们说。
确实,只有十二阶。我们顺利下到平台,转向下一段楼梯。
一切正常。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为了节省时间,依然经常走这个楼梯。除了光线暗点,气味难闻点,确实没遇到什么怪事。陈宇甚至开始嘲笑孙老师大惊小怪。
变化发生在一个周四的晚上。我们因为排练系里的晚会节目,离开教学楼时已经快十一点了。整栋楼几乎空了,走廊里寂静无声。
“走吧,老路线。”陈宇打了个哈欠,带头走向西侧楼梯间。
和白天不同,夜晚的楼梯间更加阴森。那盏昏黄的灯泡似乎比平时更暗,闪烁不定,在墙壁上投下摇晃的、扭曲的影子。空气里的霉味仿佛也更重了,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
“快点走,这地方晚上真够瘆人的。”张薇搓了搓胳膊。
我们开始下楼。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
“一、二、三……”陈宇大概是无聊,又开始数台阶。
“……九、十、十一……”
数到第十一阶时,走在我前面的王玲突然停了下来,身体微微发抖。
“怎么了,玲子?”我问。
“你们……你们不觉得……”王玲的声音带着颤音,“好像……多了一阶?”
我们都是一愣。
陈宇站在第十一阶上,回头皱眉:“瞎说什么呢?明明就是十二阶,我数着呢!”他为了证明,又往下踏了一步,踩在应该是第十二阶的位置上,然后转身面对我们,“看,这不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在他的脚下,并不是楼梯拐角的平台。
而是……另一级台阶。
一级灰扑扑的、的水泥台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本该是平台的地方。
陈宇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
我们也都看到了。清清楚楚。十二阶台阶之下,多出了第十三阶!
那第十三阶看起来和其他的台阶没什么两样,只是颜色似乎更暗沉一些,像是浸透了某种液体后干涸的样子。它静静地待在那里,仿佛一直就存在。
“不……不可能……”陈宇喃喃道,猛地回头向下看。楼梯拐角的平台,还在下面!需要再下这一级“多出来”的台阶,才能到达!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啊——!”王玲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死死捂住嘴巴。
张薇也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脊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快……快下去!”我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催促道。
陈宇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那第十三阶上跳开,踉跄着落到下面的平台上。我们三个也赶紧跟了下去,心脏狂跳。
站在平台上,我们惊魂未定地回头看向那段楼梯。
一、二、三……十一、十二。
只有十二阶。那第十三阶,消失了。
“刚……刚才……”陈宇的声音干涩发颤,“你们也看到了,对吧?”
我们齐齐点头,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
“是幻觉吧?”张薇试图寻找解释,“光线太暗,我们看错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头顶那盏昏黄的灯泡,“滋啦”一声,彻底熄灭了。
绝对的黑暗笼罩下来,浓得化不开。只有楼梯下方出口指示牌那点微弱的绿光,像是一只窥视的眼睛。
“灯……灯坏了?”王玲带着哭腔问。
就在这死寂的黑暗里,一阵极其细微的、仿佛穿着软底鞋走路的声音,从我们上方的楼梯传来。
“嗒……嗒……嗒……”
声音很轻,很慢,正在沿着台阶,一级一级地……往下走。
我们屏住呼吸,浑身冰凉。
那脚步声走到了我们刚刚经过的那段楼梯顶端,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
“嗒……嗒……”
它走下了第一阶,第二阶,第三阶……
它在数!它在一步一步地,走下那“十二阶”楼梯!
我们挤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喘,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王玲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脚步声不疾不徐,清晰地在黑暗中回荡,越来越近。
“……九、十、十一……”
我甚至在心中跟着默数。
然后,脚步声在第十一阶之后,没有停顿,而是……继续响起了第十二声!
“嗒。”
紧接着,在那本该是平台,我们此刻站立的地方前方,传来了第十三声脚步!
“嗒。”
声音就响在我们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仿佛有一个看不见的“人”,踩在了那“不应存在的第十三阶”上,与我们面对面站着!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尘埃和腐朽气息的微风,拂过我们的脸颊。
“呃……”陈宇喉咙里发出一种被扼住的声音。
王玲终于控制不住,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跑!”我大吼一声,拉着几乎瘫软的王玲,不顾一切地朝着下方出口的绿光冲去!张薇和陈宇也紧跟在后。
我们跌跌撞撞地冲下剩余的楼梯,猛地撞开了楼梯底层的防火门,重新回到了灯火通明的主楼走廊。
温暖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几个晚归的学生惊讶地看着我们四个狼狈不堪、面无血色的样子。
“刚……刚才……”陈宇靠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那是什么东西?!”
“是……是那个传闻……”张薇的声音也在发抖,“第十三阶……上面有东西!”
王玲只是不停地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心脏还在狂跳,回头看向那扇已经关上的防火门,仿佛能透过门板,感受到后面楼梯间里那挥之不去的阴冷和……被注视的感觉。
那不是幻觉。我们都听到了,都感受到了。
那个楼梯,真的存在第十三阶。而台阶上,附着什么东西。
从那天晚上起,怪事开始缠上我们。
陈宇开始失眠,说他总感觉床边站着个黑影,在无声地数数。张薇的书本里,偶尔会夹出现一张画着扭曲楼梯的匿名纸条。王玲更是变得神经质,拒绝靠近任何楼梯,甚至听到“十三”这个数字就会失控尖叫。
而我,则在一次深夜独自在宿舍画图时,清晰地听到窗外(我们宿舍在二楼)传来那个熟悉的、“嗒……嗒……”的脚步声,仿佛有人在外墙的虚空处行走,最后一声,就停顿在我的窗下。
它盯上我们了。因为我们“遇到”了它,或许还因为陈宇曾经“踩”过那第十三阶。
我们必须解决这件事。
通过多方打听和查阅一些被遗忘的校刊档案,我们终于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真相:几十年前,曾有一个工人在维修那个楼梯时,不慎从高处坠落,当场死亡。据说,他摔下去的时候,口袋里揣着一块怀表,表针永远停在了……一点十三分。而事故发生的地点,经过后来多次测量和重建,那个楼梯段的台阶数,无论如何计算,都应该是十三阶,但实际建造和登记在册的,始终是十二阶。那第十三阶,仿佛从他的死亡那一刻起,就从现实中被“抹去”了,却又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着。
他的怨念,他对“存在”的执念,附着在了那“不应存在的第十三阶”上。
“所以……我们要怎么‘消灭’一个台阶?或者说,台阶上的东西?”陈宇烦躁地抓着头皮,眼下的乌青显示他很久没睡好了。
“物理破坏肯定不行,”张薇比较理性,“那是学校的财产,而且……你觉得普通手段能对付那种东西吗?”
王玲小声啜泣着:“那我们怎么办?等着它……它把我们一个个都……”
“或许……我们需要‘承认’它。”我缓缓开口,一个大胆的念头逐渐成形,“那个工人的执念,是他的‘存在’被否定了。那第十三阶,因为他的死而被忽略、被抹除。如果我们……主动去‘确认’它的存在呢?”
“怎么确认?”陈宇问。
“再去一次。在晚上。”我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我们一起,数出那第十三阶,然后……‘告诉’它,我们看到了,我们承认它的存在。”
这个提议让所有人脸色发白。
“还要回去?!”王玲尖叫起来,“我不去!死也不去!”
“不去,它就会一直缠着我们!”陈宇猛地站起来,眼神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老子受够了!就去!按李哲说的,跟它来个了断!”
最终,在极度的恐惧和更大的压力下,我们决定行动。就在下一个周四晚上,同样的时间。
这一次,我们做了些准备:强光手电,录音笔(记录证据?或者录下“它”的声音?),甚至……张薇不知从哪弄来了一小瓶据说是教堂圣水的东西。
晚上十一点,行政楼西侧楼梯间。
气氛比上次更加凝滞。那盏昏黄的灯泡依旧半死不活地亮着,将我们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空气里的霉味和铁锈味似乎凝固了。
我们站在楼梯顶端,看着向下延伸的十二级台阶,心跳如鼓。
“开始吧。”我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强光手电,光柱驱散了些许黑暗,却也让阴影更加浓重。
我们并排站好,一起踏下第一步。
“一。”我们齐声数道,声音在狭窄空间里碰撞。
“二。”
“三。”
……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王玲紧紧抓着我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我肉里。
……
“十一。”
我们停在了第十一阶上。下方,本该是第十二阶和平台。
但此刻,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那第十二阶之下,赫然存在着那灰暗的、带着不祥气息的第十三阶!再往下,才是拐角平台。
它又出现了!
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们。
“十二。”我强迫自己用平稳的声音数出下一阶,同时踏了上去。陈宇、张薇也跟着。王玲几乎是闭着眼被我们拖下去的。
现在,我们四个,都站在了这“不应存在的第十三阶”上。
脚下的触感冰冷而坚实,和别的台阶并无不同。但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我们。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呼吸困难。
“十三。”我们异口同声,念出了这个禁忌的数字。
声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声响起。整个楼梯间微微震动起来,灰尘簌簌落下。
头顶的灯泡疯狂闪烁,明灭不定!
那第十三阶台阶,在我们脚下,开始变得……模糊!像是信号不良的电视图像,时而清晰,时而透明!
“它……它在动!”王玲尖叫。
不是动,是……不稳定!它的存在正在变得不确定!
“就是现在!”我大吼道,“告诉他!我们看见你了!我们承认你的存在!你的台阶在这里!”
陈宇也跟着嘶吼起来:“对!我们看到了!第十三阶!你就在这儿!”
张薇也鼓起勇气喊道:“安息吧!你的工作结束了!离开这里!”
我们一遍又一遍地喊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这级台阶,对着这片空间,对着那无形的怨念呼喊。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闪烁的灯光和扭曲的空间中乱晃。
那第十三阶的闪烁和透明化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会彻底消失。那低沉的嗡鸣声变成了某种尖锐的、充满不甘和痛苦的嘶鸣!
终于,在我们几乎力竭之时——
“砰!”
一声如同玻璃破碎的脆响!
脚下那第十三阶台阶,连同那尖锐的嘶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四个人猝不及防,脚下一空,惊呼着跌坐在了……坚硬的、冰冷的楼梯拐角平台上。
头顶的灯泡停止了闪烁,恢复了那昏黄但稳定的光线。
楼梯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们粗重如同风箱的喘息声。
我颤抖着用手电照向上面的楼梯段。
一、二、三……十一、十二。
只有十二阶。那第十三阶,彻底不见了。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股一直萦绕不去的阴冷和窥视感,也烟消云散。
我们互相看着对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置信。
成功了?
我们……消灭了那“不应存在的第十三阶”?
后来,我们偷偷回去看过几次,甚至在同样的深夜。那个楼梯,无论怎么数,都只有十二阶。再也没有什么怪事发生。陈宇的失眠好了,张薇的书里不再出现怪纸条,王玲也慢慢恢复了正常。
孙老师后来见到我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再提楼梯的事。
那“第十三阶”的传说,渐渐成了校园里又一个被淡忘的怪谈。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在那个周四的深夜,我们曾经站在那“不应存在”的台阶上,与一个被遗忘的怨灵对峙,并用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给予了它最终的“承认”与“安息”。
只是,直到毕业,我都没有再独自一人在深夜走过任何一段陌生的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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