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陆恒的小院书房内,灯火跳跃。
沈七夜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低声道:“公子,市面上的情况查清了,张家依旧在硬撑,所有粮店统一提价三成,限量供应。看这架势,是想靠高价吓退部分买粮的,减缓库存消耗。”
陆恒放下手中的毛笔,纸上是他刚刚勾勒的几条可能的商业反击策略。
他嘴角露出一丝属于现代人的了然:“价格弹性,需求曲线,价格越高,买的人自然越少,看来张清辞的粮仓,是真的见底了,她在玩火,想用时间换空间。”
“是,”沈七夜点头,“另外,张家派来监视我们和旧书铺的人,我们已经全部摸清了位置和换岗规律。”
“好。”
陆恒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今晚我去见三叔,你安排一下,把旧书铺附近的‘眼睛’清掉,手脚干净点,别打草惊蛇。”
“明白。”
半个时辰后,陆恒提着一壶新打的酒和几包冒着热气的卤菜,如同寻常访友般,轻松惬意地绕过了几个监视点,出现在了沈寒川那间散发着霉旧气味的旧书铺后院。
沈寒川正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修补一本残破的《论语》,见陆恒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并未惊讶。
“三叔,好消息!”
陆恒将酒菜摆在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小桌上,语气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张清辞撑不住了,她在强行提价抑制需求,陈从海那边也传来消息,张家已开始尝试从陆路高价收粮,可惜,钱家已经打点好了沿途的土匪山大王,她一粒米也别想顺利运进来!”
他一边说,一边利落地摆开碗筷,给沈寒川斟满酒。
橘黄色的灯火映照下,沈寒川那张布满风霜刻痕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反而那纵横交错的皱纹,在这一刻都加深了些许。
他沉默地接过酒杯,却没有喝,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粗糙的杯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太顺了”
他低声吐出三个字,声音干涩。
“什么?”陆恒没听清,或者说,听清了却不愿相信。
沈寒川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灯火下折射出一点幽光,定定地看着陆恒:“我说,这一切,太顺了。”
陆恒失笑:“三叔,你这是怎么了?我们谋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看到曙光,难道不是好事?张清辞再厉害,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还能变出粮食来不成?”
“她变不出粮食。”
沈寒川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压抑的怒气,“但她能变出别的!陆恒,你是不是觉得,扳倒张家,就像你之前在西湖边卖几首诗,耍几句嘴皮子那么简单?”
陆恒被这突如其来的斥责弄得一愣,心头也涌起一丝不快:“三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时小瞧过张清辞?只是眼下局势明朗,优势在我。”
“优势在你?”
沈寒川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嘲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你这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像极了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最终却摔得粉身碎骨的人。你这是自大,不是自信。”
他猛地将杯中酒灌下,辛辣的液体似乎给了他更多宣泄的力气:“我告诉你,陆恒!我最初帮你,或许是看你我同病相怜,都是张家脚下的蝼蚁。但这段时间下来,我沈寒川孑然一身,早已把你当成……当成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看待,我不想看你因为这点小小的顺利就飘飘然,最终死无葬身之地。”
陆恒被他眼中那近乎狰狞的关切震住了,一时说不出话。
沈寒川喘了口气,继续厉声道:“你以为陈从海、周永、钱盛他们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现在用你,是因为你能帮他们对付张清辞。可杭州这块饼就这么大,张家倒了,他们谁又能真正吞下对方?一旦他们发现事不可为,或者斗得两败俱伤,第一个被推出来平息事端,更或是杀人灭口的,就是你陆恒!”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让陆恒瞬间从微微的醺然和兴奋中清醒过来。
他背脊渗出一层冷汗,细思极恐。
沈寒川说得没错,他陆恒现在看似风光,游走于几大势力之间,实则根基浅薄,如同无根浮萍。
一旦风浪过大,或者几大家族握手言和,他立刻就会成为弃子,甚至是被共同抹除的“麻烦”。
看到陆恒脸色变幻,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凝重,沈寒川的语气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饱经世事的沧桑:“恒儿,你要记住,与虎谋皮,首先要让自己也长出獠牙。借着他们相争,拼命发展壮大你自己!你要想的,不是怎么帮他们彻底搞垮张家,而是怎么在这个过程中,踩着他的肩膀,爬到和他们平起平坐的位置!甚至…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否则,你永远只是一颗随时可以被舍弃的棋子!”
陆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郑重地问道:“三叔,我明白了,那依您看,我们现在该如何布局后手?”
沈寒川却缓缓摇了摇头,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具体的后手,需要你随机应变;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已经给你留下了一张最后的护身符,希望…你永远没有用到它的一天。”
“护身符?”陆恒追问,“是什么?”
沈寒川没有回答,陆痕又问道:“那你呢,三叔?你为自己准备了什么护身符?陈家赢了,或许会留你当个管事;张家赢了,你…”
沈寒川忽然笑了,那笑容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格外诡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决绝。
“护身符?我不需要那东西。”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道:“不管他陈家和张家,谁胜谁负,他们都灭不了张家满门,官府不会允许,他们彼此也会顾忌,但我要的是张家一族,上上下下,男女老幼,鸡犬不留。”
他抬起眼,那双平日里麻木浑浊的眼睛,此刻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哪怕拉上这整个杭州城的人陪葬,我也要张家灭族。”
陆恒被他话语中那刻骨的仇恨和毁灭欲惊得心脏骤缩,汗毛倒竖。
他从未见过沈寒川露出如此恐怖的神情,这绝不仅仅是因为赘婿身份带来的屈辱。
“三叔!”
陆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和张家,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你恨到如此地步?”
沈寒川死死盯着跳动的灯焰,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沉默了许久,久到陆恒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开口: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张清辞,并不是那张承业正妻李氏亲生的。”
陆恒愣了一下,点头:“这个我隐约知道些,据说张清辞的生母因难产,去世得早…”
“放屁!”
沈寒川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悲愤道:“她是被害死的,是被张承业,还有他那两个好兄弟张承怀、张承仁,以及那个毒妇张玉兰,被张家一家子联手害死的。”
陆恒倒抽一口凉气:“什么?”
沈寒川闭上眼睛,痛苦之色溢于言表,仿佛说出这句话,就用掉了他全身的力气。
陆恒心中那股现代人的八卦之火,混合着对真相的渴望和对沈寒川的担忧,熊熊燃烧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三叔,那张清辞的生母,您和她是什么关系?”
沈寒川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遍布,他死死咬住牙关,不再言语,只是拿起酒壶,直接对着壶嘴猛灌起来,辛辣的酒液顺着他花白的胡须流淌,分不清是酒水还是压抑的泪水。
陆恒看着他这副模样,脑海中突然闪过最初在那间破茅草屋里,沈寒川醉酒后癫狂骂天的情景。
他心一横,也拿起酒壶,不再多问,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给沈寒川倒酒,陪着他喝。
劣质的烧刀子如同火焰般灼烧着喉咙和肠胃,也烧融了沈寒川心中那冰封了二十年的堤坝。
酒劲汹涌而上,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理智的防线在酒精和积压了太久的痛苦冲击下,终于彻底崩溃。
在陆恒有意无意的关切和引导,沈寒川的思绪,被拉回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那场兵荒马乱。
他的嘴唇哆嗦着,开始断断续续地,诉说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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