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阁内,死寂依旧。
张清辞蜷缩在床榻的阴影里。
父亲的死,那封字字泣血的血书,像最恶毒的诅咒,日日夜夜啃噬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外界的一切,陆恒的蚕食,家族的崩解,似乎都已与她无关。
她将自己关在屋内,与黑暗为伴,试图用这种方式逃避那令人窒息的现实。
叶衔枝站在阁楼外,感受着里面那潭死水般的沉寂,眉宇间笼罩着化不开的忧色。
她已经尝试了所有方法,言语、内力、甚至以武明空之名呼唤,都未能激起一丝涟漪。
她知道,寻常的法子,已经救不了这个孩子了。
是时候了。
她想起武明空临终前的嘱托,那双曾闪耀着智慧与不甘的眸子,在生命最后时刻紧紧盯着她:“大姐,这本手札,前半部分,可助清辞立足,后半部分…非到万不得已,当她真正陷入绝境,看清这家族真面目时,再给她。”
如今,岂止是绝境?简直是心死道消。
叶衔枝不再犹豫,她运转内力,推开那扇紧闭的房门,走了进去。
没有点灯,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她走到床前,将一本用油布仔细包裹,边缘已然泛黄磨损的厚厚手札,轻轻放在了张清辞身边。
“清辞。”
叶衔枝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她说过,若你安稳度日,便不必给你,若你有一日在家族举步维艰,看清了一切,便让我将它交予你。”
说完,她深深看了一眼那蜷缩的身影,转身离去,再次轻轻带上了门。
她能做的,只有这些了,能否破茧,全看张清辞自己。
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一只冰冷微颤的手,终于缓缓伸出,触碰到了那本手札。
指尖传来的粗糙触感,带着一种遥远而熟悉的气息。
张清辞木讷地坐起身,就着窗外愈发昏暗的光线,一层层解开油布。
当那本手札完全显露时,看着上面熟悉的的笔迹,她的呼吸微微一滞,那是母亲用的简体字。
她早就知晓了前半部分,那里是经世致用的学问,是纵横商海的谋略,是母亲希望她成为一个强大继承者的殷切期望。
她曾以此为格言,努力经营,试图守护好母亲参与缔造的张家。
可现在,叶姨说,还有后半部分。
她颤抖着,翻过了中间那道略显松散的缝线。
同样的字迹,扑面而来。
不再是冷静克制的商业规划,而是汹涌澎湃的情感洪流。
[ x月x日 晴]
“今日又见庭院高墙,四角天空。沈辞,你若在此,定会笑我画地为牢吧?你说过,天地广阔,我们当携手去看塞北风雪,江南烟雨,可如今,我在哪里?不过是一只被金丝缠绕的雀鸟。”
[ x月x日 雨]
“张承业今日又提及家族规矩,女子不得抛头露面,可笑!若非我暗中筹划,张家焉有今日?他们只知享受果实,却要将栽树之人囚于后宅,这腐朽的气息,令我作呕。”
[ x月x日 夜]
“想起与沈辞在破庙中,虽衣食无着,却可畅谈古今,心是自由的,而今锦衣玉食,却如置身冰窟。这偌大的张家,竟无一人懂我,他们只要一个温顺,还要能带来利益的‘夫人’。”
[ x月x日]
“我欲借玄天教之力,并非认同其道,只是想拥有一股打破这牢笼的力量。三弟陈江天野心太大,需加以引导,若事成,或可建立一番新秩序,让这世间女子,少些束缚。”
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张清辞的眼中和心头。
她看到了母亲灿烂笑容下的孤独与苦闷,看到了她对自由和理想近乎悲凉的渴望,看到了她对张家虚伪礼法和窒息环境的深恶痛绝,更看到了那个名叫“沈辞”的男子,在母亲心中留下的一生烙印。
原来,母亲从未真正属于过这个家,她是被囚禁的凤凰,她的翅膀从未停止过对天空的渴望。
而自己呢?
自己这些年拼尽全力去守护的,竟然是囚禁母亲的牢笼?是自己母亲最深恶痛绝的东西?
“嗬!”
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张清辞喉咙里溢出。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继承母亲的遗志,守护母亲的心血。
可直到此刻,她才绝望地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她所谓的守护,是对母亲灵魂最大的背叛和亵渎。
母亲要的不是这个肮脏的张家,她要的是颠覆,是新生,是打破这一切。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敲打着窗台。
张清辞猛地站起身,踉跄着走到梳妆台前,翻出了那份早已被她泪水浸染模糊的血书——父亲张承业的忏悔书。
她看着那扭曲的字迹,看着那句“放下仇恨,好好活下去”,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软弱,被彻底点燃,化为冲天的烈焰。
她拿起火折子,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将其凑到了血书的角落。
橘红色的火苗猛地窜起,随着火光跳跃,映照着她苍白的脸庞,那双空洞已久的眸子,此刻亮得骇人。
“爹,你让我放下?”她对着燃烧的血书,声音嘶哑,如同诅咒,“我放不下!”
“娘亲未走完的路,女儿来走!”
“娘亲未报的仇,女儿来报!”
“娘亲,这肮脏的、囚禁了您灵魂的张家,不配存在!”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我会用它作为祭品,为您献上所有仇人的鲜血!”
火焰最终吞噬了最后一片布角,化为灰烬。
张清辞站在灰烬前,久久不动。
然后,她走到镜前,看着镜中那个憔悴绝望的自己。
她拿起妆台上那把锋利的金剪刀,没有丝毫犹豫,抓住自己那一头曾象征着世家贵女身份的如云青丝,狠狠地剪了下去!
一绺,又一绺。
长发纷落,如同她与过去那个试图妥协、试图守护的自己,彻底决裂。
她打来冷水,洗净脸庞,洗去泪痕,也洗去最后一丝软弱。
她换上了一身没有任何纹饰的素黑长裙,料子冰冷,贴合着她消瘦的身躯。
当她再次抬起头,望向镜中时,里面的人,已然脱胎换骨。
短发利落,衬得脸庞愈发瘦削,也使得那双眼睛更加突出。
眸中曾经的悲伤、迷茫、痛苦,尽数被一种冰冷的锐利所取代。
那是一种摒弃了所有温情,只剩下复仇火焰的眼神。
她不再是那个困于情仇和家族责任的张家家主。
她是要做一个为母复仇的执刃者。
她推开听雪阁那扇紧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门。
门外,风雨扑面而来,带着萧瑟的寒意。
廊下守候的夏蝉和柳青鸾闻声惊起,看到站在门口的她,瞬间呆立当场,几乎不敢相认。
张清辞的目光越过她们,投向雨幕深处的层层院落,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传话下去,账房、库房、内院、外院,护卫,张家所有管事,即刻来见我。”
“还有,让陆恒,把他的人,从哪里带来的,带回哪里去。”
“张家,该清理门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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